第三百零七章 身死
困扰朝廷十几年的倭寇巨首，徐海投降了。 之前的徐海在海上是巨无霸，纵使连汪直这样的老人儿都不会轻易和徐海交恶。 可就在今天，这个为祸江南十几年的倭寇头领，终于甘心向朝廷投降！ 方才出城的那一刻让徐海惊呆。 没有印象中的万人簇拥，没有带甲武士持刀剑立于两旁，有的，只是一老一少的云淡风轻。 脸上更多的还是轻蔑，或者在这两人看来，今日自己不是受降，而是出城游玩一番。 自己在海上称霸十几年，朝廷先后调集十几万大军都未曾能伤过自己一根毫毛。 难不成在这两人看来就如草芥一般？ 自己的分量真的就如此轻？ 徐海心中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两个人的反应却让他完全相信。 或许自己在胡宗宪，在眼前这个小御史的眼里，不过是一群海盗、一群小喽啰的头头儿。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徐海心中第一次有了恐慌，有了害怕。 从叔父出卖自己的那一刻起，徐海的心中就没有了亲情，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实力！ 想要说话有分量，只有实力。 十几年了，徐海卧薪尝胆，每天做的就是想要增强自己的实力，自己也曾一度调集起数万大军攻打乍浦！ 这对一个海盗来说，是了不起的荣耀。 可是今天，在胡宗宪和这个唤作李卫国的小孩儿出城的时候，徐海十几年来的自信，悉数被破坏掉了。 没有带甲武士，没有威风喝喝，胡宗宪只是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或许在他看来，你徐海投降根本就是在自保，根本就是一件完全是你在求我的事情！ 甭想什么秦始皇礼遇王翦的故事。 对于胡宗宪，对于朝廷，你徐海不过一个小喽啰！ 徐海开始害怕了，心思也开始错乱，自己真的就如此的不堪？ 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往战绩。 自己曾搅得朝廷不得安宁，可是最近这仗却是打的越来越力不从心。 桐乡外围一个叫杨树浜的地方，自己先前根本就没听说过！ 可就在前几天，八成就是眼前这个李卫国，竟然率领三百兵马这就消灭了自己一千多人！ 原本志在必得，在自己看来不过是走走过场的桐乡之战，竟成了自己的绞rou机！ 徐海跟那些二杆子浪人打交道这么久，他知道那些二杆子的实力，这些人尽管没有脑子，可是打仗各个都是好手，冲锋起来没一个怕死的。 可就是这样的武士，竟然在朝廷的小股卫所军队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到底胡宗宪使了什么法门，让先前不堪一击的卫所军队变得如此所向披靡？ 再有那乍浦海战，胡宗宪竟然舍得以明军的水师主力做诱饵！ 引来六艘三桅船让自己的船队大受损失，这又派俞大猷前来迎战！ 寻思着如今朝廷兵马竟然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这么多硬茬子，徐海就惊的睡不着觉。 大明本就是个庞然大物，如今这庞然大物变得如此犀利了，自己这个小虾米还如何能硬撑下去？ 脑袋一阵错乱。 徐海完全被眼前一老一少的威压给镇住了。 这是徐海生平第一次。 不管你是普通人还是一个不可一世的枭雄，在甘心拜服的那一刻，心里都是脆弱的。 此时的徐海单膝跪地，等着眼前的胡宗宪发落。 在更强者面前，徐海这般人，也只能静候发落。 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宝剑如今已经被李卫国收走，而胡宗宪的巴掌，就拍在自己的脑袋上！ 众目睽睽之下，胡宗宪居高临下，一下一下拍打着徐海的脑袋。 要知道，此时单膝跪地、甘心拜服的，可是徐海！ “你为祸多年，如今放下屠刀，自然要潜心改过，多为朝廷出力，以赎自己十几年的罪愆！” 胡宗宪缓缓开口了。 当着平湖城的所有人，当着徐海的所有部下。 胡宗宪就这么拍打着徐海的脑袋，教训道。 “是，小的自当听从胡大人教导，以后……” 徐海低着头，说道，可是胡宗宪根本就不容他把话说完。 “以后若是还敢心怀不轨，朝廷可旦夕取了你的性命！你可知道？” 胡宗宪说道。 水浒传里林冲上山的时候王伦只要他杀人就同意入伙，这就对他坦诚相待，可是如今，似乎徐海没有这么好的行情。 胡宗宪的威压此时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徐海的身上、拍打在徐海的脑袋上。 徐海有些吃惊，不敢抬头，可是脖子却也一阵生硬。 “你可看见眼前这只有十四五的小孩儿？” 胡宗宪冷笑一声，对着徐海说道，所指，自然是指李卫国。 “我大明奇人异士辈出，岂是你徐海能敌？杨树浜一战，李卫国以三百兵马灭你一千精锐；乍浦海战，李卫国又以六艘战船击沉你四十余条大船！小船更是不计其数。” 接下来的话胡宗宪没有说，可是很好理解。 朝廷手里有很多底牌，以前或许只是没有拿出来，万一拿出来，任何一样都够你徐海喝一壶的！ 徐海斜瞥一眼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小孩儿，不免心有余悸：“明山不敢，日后自然全心为朝廷效力，以求救赎自己二十年罪愆！” 当着自己的一众士兵，徐海虔诚表态道。 安顿一众倭寇驻扎城外，胡宗宪这就洒然回城，很有一股子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 困扰朝廷十几年的徐海一股倭寇，今天，终于被降服了！ 这是个历史性的一刻，胡宗宪知道，历史上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在嘉靖三十五年的今天，巨盗徐海，在平湖城，向朝廷投降。 后世的史书里一定会记载这件事，平湖城的东门，胡宗宪和李卫国，接受徐海投降！ …… 后边的事情仍旧在按照历史的轨迹发展着。 徐海投降了，可是胡宗宪并没有同嘴上说的那般放过他。 水浒传里林冲杀了人入伙，王伦就给他礼遇，可是如今，事实明显更残酷些。 或许徐海做梦也没有想到，胡宗宪会出尔反尔。 或许徐海做梦也没有想到，王翠翘一直期望的安定生活，纵使自己投降朝廷了，也不能给予她！ 可能徐海天真的以为自己对于朝廷来说很有可能是秦始皇眼里的王翦，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不配。 朝廷并没有礼遇他的打算，朝廷朝思暮想的，只是要消灭他！ 胡宗宪是个用计高手，直到此时，胜券在握，徐海已经完全被自己掌握在手里了，他仍旧没有大动干戈，而是去鼓捣陈东去杀徐海。 徐海要跑，可是很可惜，胡总督的安排，一向是天衣无缝的。 激战中，徐海身上多处受伤，身后追兵不过几尺，转瞬就可伤了自己性命，不可一世的徐海，终于做出人生中最后一个决定——自杀。 徐海是猖狂的，也是自大的，在他看来，能杀自己的，始终只有自己。 徐海大呼一声：翠翘误我，这就自杀。 没有人能在胡总督的阴谋诡计下苟活，自然也包括陈东和麻叶。 当然，还有徐海那个红颜知己，王翠翘。 王翠翘被俘了。 “大人，这就是那王翠翘！” 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抓着王翠翘来了海边，来见胡宗宪。 这是个弱女子，根本连绑绳子都不用，估计任何一个军士都能像掐小鸡一样拗断这人的脑袋，所以众人也并未绑她，只是抓着她的手臂这就来见胡宗宪。 此时在场的有胡宗宪和徐渭、李卫国等人。 对于胡宗宪和徐渭，看见眼前这女子更多的还是惊奇。 原来一直以来在徐海身后帮助他助纣为虐的，竟是此人？ 胡宗宪不由打量一番眼前这个奇女子。 很漂亮，若是以酒作比的话，这人该是那香醇的老酒。 只是对于李卫国来说，此时见了王翠翘，更多的还是惋惜。 王翠翘和徐海的故事在后世广为流传，甚至可以说这人的知名度大大超过同时代的汪直、胡宗宪等人。 这是个身世可怜的奇女子，也是个骨子里的小女人。 她对徐海，有爱情，有感激，纵使才华横溢，但是在她看来，一生最美妙的事情不过是能和徐明山长相厮守。 或许要是能过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就更好了。 可是很可惜，他的丈夫是徐海。 注定她过不了这样的日子，注定她的结局，不会圆满。 李卫国有些黯然，有些时候女子或许只是男人们的陪衬或者牺牲品，你王翠翘又能如何呢？ “胡大人，明山已死，以后再也不会为祸地方了，小女子请求胡大人打捞明山尸体，葬了他，入土为安。” 王翠翘的眼泪犹如两串断了线的珠子，这就哀求胡宗宪。 明山生前的愿望就是死后能葬在他的老家，徽州歙县。 夫妻一场，或许这是自己能为明山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况且明山的死，自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若不是自己听信那龙婆婆言语，劝说明山投降，明山又如何能这么快就死了？ 王翠翘满满的愧疚，她想葬了徐明山，她想出家，为明山超度。 面对大海，王翠翘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冰凉的，呼呼的海风似乎都在向她哀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