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将计就计
并州一带百姓祈雨，总是集中在晋祠祭告天地，事前要备下三牲祭礼与大批烟花火炮，由本地最负盛名的大法师主持，集体跪拜求告。另外，还有一个积久以来不成文的老规矩，一旦举行祈雨典礼，并州军政长官照例必须亲临现场祭告，以示其与百姓同甘苦、共患难的亲民形象。长官前往，也颇有讲究，即不能与平日出门时一样威风八面，率领众多亲随前呼后拥，高举回避金牌，令衙役公差前方鸣锣开路，后面击鼓助威，以免因此触怒雨神而导致祈雨不灵。 说来也是，你那官当得再大，与天上的神明菩萨比，算得了什么？怎么说也是一凡夫俗子嘛，有什么资格在神灵面前吆五喝六摆谱？ 有了对军政长官的种种约束，王威与高君雅以祈雨之名，事先在晋祠附近埋伏人马，自问计出万全——李渊身边不带兵马，哪怕武功再高，或者说生有三头六臂，伏兵一出，也不用担心他飞上天去嘛！ 三个人交头接耳商议良久，将伏兵地点，埋伏人员多寡一一敲定，以及临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反复推敲，并逐一制定相应补救方案，自以为天衣无缝，万无一失，才相互拱手告辞，各自离去。 事关重大，刘世龙辞别王、高二人，一刻也不敢耽搁，甚至来不及先向刘文静禀明，即径直赶赴李府，将二人的阴谋点滴不漏详尽地加以禀告，同时提议先发制人，抢在对方前头动手。 真是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本公本想多积点阴德，能不杀人则尽量不杀，饶了他们两条狗命！他俩既然要自寻死路，硬逼本公加速动手进程，可别怪我李某人心狠手辣啦！李渊一听，不由心头大怒，忍不住接连几声冷笑，当即令人尽快通知李建成、李世民、刘文静、裴寂等人前来会商，迅速决定了相应对策。 大业十三年五月五日上午，李渊借口商议发兵征伐刘武周，召集众官前来。 王威与高君雅因对李渊产生了太多怀疑，怎么也不相信他此刻真会发兵攻打刘武周。再说，究其实，以并州城当前这点儿兵马，其实也不具备主动打击刘武周的实力——刘武周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其身后有数十万突厥铁骑为倚靠，以李渊手下区区六万人马，还多半是新兵，怎么会自讨苦吃，主动去惹翻那位“大爷”？ 不过，他俩自以为将擒拿李渊的妙计筹划得相当机密，对方事先无论如何也不会察觉而抢先下手！为了做到动手之前不露破绽，切实稳住李渊，以免让即将实施的妙计付之东流，二人还是装出一副乖顺外表，尽量放松心情，如同无事人一般，一齐来到李渊府上。 二人抵达时，该来者已大体到齐。众官相互一番客套，依照各人官职大小分头入座。李渊端坐堂上，大睁双眼，威严地朝堂下环扫一圈，轻轻咳嗽—声，意在开口发话，却有门卫冒冒失失地从外面闯进来。李渊一见，将面孔一板，大声斥责：大胆奴才，竟敢擅闯公堂？没有看到本公正与诸位大人商议紧急军情吗？ 禀大人，小人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打搅诸位大人！卫士小声回答，进而委屈地解释，但是，开阳府司刘政会刘大人声称有重要事当面禀告大人，无论小人怎么解释，请他过一阵再来！他不但不肯听从，相反威胁小人说，如果不尽快禀告，耽误了国家大事，就即刻要了小人的命！大人，刘大人也是当官的，小人怎么敢不听他的话呢！ 李渊厉声大吼：刘政会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来本公门前撒野啦！什么狗屁紧急大事，居然如此心急，如此目中无人！不见！ 卫士固执地坚持说，大人，刘大人声称事出紧急，非马上晋见不可！ 李渊还是一脸不耐烦地说，既然是这样，就让他尽快滚进来吧！本公倒要看一看，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有何等了不得的大事，居然比打击刘武周那反贼的事还紧急？到时候，看本公怎么收拾他！ 不一刻，刘政会快步来到堂上，朝李渊见过礼，才一脸庄重地说，事在急迫，下官冒昧打扰国公大人，打扰在座诸位，深表歉意！说完，从衣袖里掏出几张纸来，恭恭敬敬地捧送到李渊面前。 李渊接过，连看也懒得一看，随手往案上一丢，冷冷地说，当务之急，讨伐刘武周叛军是本公第一要务，其他的一切都无足轻重！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本公过一会有了空闲，一定会认真阅读，妥善处理，不必急于一时！ 刘政会还是站立原地，一味坚持说，这事儿恰好与讨伐反贼的事息息相关，大人务必立即批阅处理！否则，肯定会误了大事！ 真有那么紧急吗？李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气，漫不经心地反问，随手将那几张纸重新拿起，一目十行，粗粗扫视一番，顿时脸色大变，双眼睁得圆鼓鼓的，手掌猛然在案上狠狠一拍，朝堂下厉声高叫：来人！ 两边衙役应声而出，拱手侍立堂下。 将这两名反贼拿下！李渊一手指指王威，又指定高君雅，沉声大喝。 众衙役得令，不由分说，一拥而上，三下两下，将二人捆了个结实。二人糊糊涂涂，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愣怔良久，才同时用力挣扎，并大声质问李渊为什么无缘无故捆绑朝廷命官。 李渊轻蔑地瞥了二人一眼，缓缓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腾腾喝了一口，才不慌不忙，令衙役将状纸朝二人递去，接连几声冷笑，不无嘲讽地反问，无缘无故？什么叫无缘无故？阴谋勾结突厥，意图谋反叛逆，也叫无缘无故？你二人深受皇恩，不想报答也就罢了，竟敢暗中造反，真是死有余辜！如今还敢公开鸣冤叫屈，脸皮何其厚也！你俩行使这种勾当，未必不觉得愧对皇上重托、愧对并州广大父老乡亲吗？真是两个不知廉耻之徒！ 王、高二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对望，勉强耐着性子读完纸上所有的内容，气得脸色灰白，并同声抗议：下官忠心为国，皇上心里是很明白的！唐国公怎么可以偏信一面之词，凭这无中生有的几张状纸，如此轻率地逮捕朝廷命官？ 王大人、高大人，如果是因为别的什么小事，我李某人自然应该看在同僚一场的情分上，可宽容之处尽量宽容。但是，你们犯下这种谋叛大罪，本留守总不能置国家大义于不顾，而徇私枉法吧！李渊说着，不容二人再加分辩，就冷冷地吩咐：先将这两名反贼打入死牢，严加看管！待后查明真相，再上奏朝廷按律治罪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