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回 上古神鸟6

    他纵容着我，笑道：“你要什么赏赐？”

    我生怕他反悔履行我的要求，在所有人面前认真地说：“阿墨在西凉叨扰数日，如今已是功成身退的时候，还请陛下恩准我能离开宫廷，让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祭坛下一片哗然。

    果然，三哥看着我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隔着雨幕，道：“这件事，我们回宫后再说吧。”

    我摇摇头，跪下道：“还请王兄恩准。”

    “……你……你想要去哪里？”

    我擦了擦蒙在眼睫上的雨珠，慢慢道：“海阔天空，四海为家。”

    “阿墨，你真的是凤鸟吗？”

    我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大雨倾泻而下，沉闷地打落在祭坛上的青石地砖。

    “你真的是凤吗？”他只是固执地询问着。

    我点了点头，喃喃道：“陛下，阿墨说过，阿墨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你庇佑的孩子，我长大了，是修仙弟子了。”

    “好……孤明白了，那么……”他捉起我的胳膊，对着所有人，依旧把禁咒的碧玉镯子给我扣上，“传孤的谕旨，从今日起，任命阿墨为西凉大祭司！”

    我心下大惊，一把按住他的手，“陛下，你答应过的，只要我能让这雨降下来，你给我自由！”

    他看着我低声道：“你是西凉的公主，既然拥有这样的神力，自然要为自己的国家效忠，不是吗？”

    “效忠？”

    “对，为了求雨，我轻易地答应了你。结果，我中途几乎悔死。阿墨，你是上古神鸟，孤怎么能放你自由？”

    我冷冷一笑，“王兄，究竟你攥着我有何用呢？”

    “我不攥着你攥谁？”他的瞳孔中忽然闪过一抹猩红。

    冷雨声声催人倦，所有的人都跪伏着，听到此，却没有人敢说话。

    我摇摇头，“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世上连你也骗我！”

    可他像是忽然间疯了，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管不顾，一把横抱起我就往祭坛下走。

    “放开我，李皓，你放开我！你别让我恨你！你放开我——”我想哭，想嘶叫，无奈天旋地转，冷雨交加，打在我的脸上，犹如无情的鞭打，不止息的疼痛。

    夜凉如水。关雎宫外，正是大雨倾盆，沉闷地哗哗直响。昏暗的烛光透过灯纱落下来，割据了我的身影，如同束缚了一道道绳索。

    “小姐，您多少吃点吧……”小宫女怯生生地站在我的睡榻旁，手里捧着一碗燕窝粥。

    我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觉胃口全无。心情不佳，全身无力，胃里一阵阵的发闷发胀，只要一看到食物，便有想吐的感觉。

    我摇了摇头。

    小宫女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小姐，您这两日不吃东西，陛下若是知道可不得扒了奴婢的皮……小姐您只当可怜可怜奴婢吧……”

    我空洞地望着她，不过才十一岁的小女孩，苍白的圆脸上挂着楚楚的泪水，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大概还不清楚我发生了什么事，只当吃不下饭便不是好事。

    “我实在吃不下……若是陛下问起，我跟他说，你不用怕。”

    “小姐……”

    宽阔的殿宇空旷宁静，我仰面朝天，坦然直面屋顶神灵的俯视。窗外雨声如潮。

    师父……师父……回到西凉后，我有时想起他，心里还是很难过。紧紧抓住被褥的手，每捏紧一分，思念就更进一层。离开中天那么久，不知道他在太上神宫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早把我这个徒弟忘记，仍旧一副无悲无喜，悲天悯人的样子，负着手站在九重塔挑檐上，风吹动他垂在胸前的发，纯粹如枝头皑皑的白雪。

    其实，这么多年来，除了徒弟的身份，我倒更像是国师最忠诚的宠物，比那个吃里扒外的娑罗可靠多了。不管受了多大的苦，忍了多大的痛，只要师父一句话，我又会变得生龙活虎。我就是打不死的阿墨。

    现在想起来，那相伴五年多的师徒时光，竟然有五年都是远离他的……呵，而我，在离开中天后，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后面四样全占。

    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是李皓，他慢慢走进来，笃定地看了看捧着燕窝粥跪在床榻边的小宫女，脸色陡地一个冷凝，转过身来，灼热视线牢牢锁住我：“阿墨，难不成这几日不吃饭，是在跟孤闹别扭？你就这么想要离开这里？”

    我回过神来，挥了挥手让那小宫女退下，自己缓缓起身，“对，我想要离开这里，陛下若是大发慈悲，王妹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