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回 来路难溯1

    魏无忌清凉的手臂环抱着我，虽然他极力跃起，可是这世上却没有人能承受这样巨大的下挫之力，我几乎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紧咬牙齿的声音，他硬生生地用他自己的身躯，当成了阻止我撞上大地的rou垫。我看到他的嘴中重重喷出一口鲜血，我大叫了一声：“辉夜！”

    我从没想过他会冒着折断手脚背弃神魂俱灭的风险也要救我的样子，即使我知道以他深不可测的法力，他肯定不会有事。然而，越是这么想，却越是无可遏止地在我心里深刻。

    我们跌落到地面上，他闷哼一声，仍旧稳稳地抱着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道：“我没事。”

    “为什么要救我？”我喃喃道。

    他挑了挑眉，“我要做的一切事，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等那阵微微的眩晕过去，我冷笑了一声，忍不住声嘶力竭：“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放任我三哥自残去死？你从前不是承诺过会让他平安无事的吗，可是你非但没有救他，反而在一旁冷眼观看，你不是冥界的赤鬼城教主吗，你明明有那样的能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去救他——”

    “那是因为你三哥选择到这步，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包括他自己！那手镯上刻的是最古老的恶咒，这世上能解的除了你的心甘情愿，便只有他的自取灭亡！”

    我摇着头，眼泪滚滚而下，“不，你撒谎，你撒谎，这一切都是你的设局你的谎言，我不会相信你！我去看看，他肯定还活着，我去看看！”

    我挣扎着就要从他的怀中退出，却被他握住肩膀狠狠一摇：“李宝墨，你给我清醒点，他已经死了，你再怎么自欺欺人，他都已经死了，元神俱灭！”

    “不，不可能，你在撒谎！放开我，我要过去，魏无忌，你给我放开！”我尖叫着形同泼妇，不断挣扎癫狂着，可他的双手坚硬如石，任凭我如何拍打，用尽力气将掌印扇在他的脸上，他也毫无所动。

    “放手，放手！我要杀了你！”

    此时此刻，我心里产生的悲愤恍若从生到死都没有如此强烈过，那种耗尽天地灵气，想要再次召唤凶兽的怒火，绵延着从我的骨殖游走在四肢百骸，无法脱身，却又被魏无忌生生遏制着，难以突破所愿。

    眼泪滚滚而下，微微张开嘴，我喉咙里压抑的溢出撕心裂肺的破碎呜咽。

    “三……三……三哥啊……”

    在这流离的乱世，纵然我已经见惯生死，可还是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如此绝望。

    “三哥……三哥……三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贪嗔痴怨，人世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还会再开。春天再度到来的时候,绿草新萌。青叶初发,鲜花再度装点大地。

    但我心中已全是冰冷荒凉的雪地,再没有一朵花开出来。

    ……

    我不知道我在魏无忌的怀中嘶叫嚎啕了多久，只觉在一片被穹顶笼罩的黑暗中，一道雪白的光从上笼下，黑暗的夜色瞬间变得明亮，连潇潇大雨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一阵猛烈地眩晕，我抬起泪痕肆意的脸。

    有一个人一步一步，正在慢慢向着我走过来。

    我坐在风中，衣衫风动，青丝微扬，心口盘旋的那些气息，也随之紊乱，连呼吸都无法顺畅。心口的血狂乱地涌动着，一阵冷一阵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

    眼前那个茕茕而行的人不是三太子，也不是三哥的魂魄，而是师父。

    中天，国师临渊。

    那一袭洁白不沾染烟尘气的身影此刻就出现在我眼底，一如当初他在太上神宫悲天悯人的俯视，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一眼便是万年……时隔近半年，如今他凝视我的目光里却几乎让人窒息，心疼，怜惜，生气，失而复得的狂喜，目空一切的冰冷，还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师父来了，他找到我了，是我在做梦吗，他的头顶有三尺灵光，那是修行极深之人才拥有的无上法力的象征——那几乎接近于神的力量！

    这几个月过去，师父……一定快突破九劫了吧。

    灵力如此，看破红尘生死，超出六界五行，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了天神之境——在凡人眼里，已经是神了。

    熟悉的杜衡气息再次扑面而来，我更加绝望地微微闭眼，眼角划过一串泪。

    千帆过尽，难以抗拒的仍是岁月，仍是走到我面前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