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同学会（二）
逃到另外一个角落后，余子谦松了一口气，随即苦笑不已。 为什么自己的同学都变成另一个人了？在这些年里，他们究竟经历了些什么？这是自加入组织后，这些年来只经历过战斗的余子谦所无法理解的。 对陌生的阿凯感到有些反感，又不想参与到阿和那虚假的应酬中，余子谦索性一个人待在角落，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起来。 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两位女士正聊得开心，声音一字不漏地全传到了他的耳中，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这两位女士到底是谁。与印象中所有的女同学全部对比了一遍，还是没能唤起沉睡的记忆，余子谦不由再次苦笑。也不知是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了，还是大家的变化真的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 老实说，哪怕当年所有的同学大都来参加了聚会，甚至许多人还将恋人一同带来，但相对一整层楼而言，数量仍然不能算多。所以当余子谦主动躲到了角落后，就彻底清净了下来，当然，这也是他乐于见到的。 听着旁边的两位女士，从抱怨现在的幼儿园收费太高，一直聊到最近社会上兴起的新型诈骗术，以及时下最流行的智能型手机，余子谦不禁感叹自己似乎真的与普通人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 她们所聊的东西，其实都是生活中每天所需要面对的，可是余子谦却完全一头雾水。毕竟对于异能者而言，与其了解这些资讯，不如去看看现在异能者之间出现了哪些拥有强大潜力的新人，以及完全掌控那些著名的异能犯罪者所有的资料来得更加重要，因为这些信息在将来的某一天，很可能就会救你一命。 之后，兴致勃勃的两位女士又聊到了近来席卷整个欧洲的金融危机，并对全世界持续低迷的经济是否会影响到中国表示出了担忧，听得余子谦摇头不已。 他实在很想对对方说：大姐，与其担心那种遥不可及的事情，你不如祈祷那种生活不顺，偏偏又性格极端家伙千万不要觉醒异能来得更好。因为那种有自我毁灭倾向的人一旦觉醒了异能，并且还是破坏性强大的异能，那么他所造成的破坏对周围普通人而言，简直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在少数，只是历史的真像，通通被层层迷雾掩盖了起来。为了不在普通人之间造成sao乱，甚至引起普通人与异能者的对立，这样灾难性的事件，通常被政府安排成了一场令人悲伤的意外。而异能者存在的所有证据，则都被悄悄销毁，力求将异能者存在的事实继续隐藏在黑暗之中。 正这么想着，他却忽然看见阿和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妖艳女性走了过来。虽然他此刻一点都不想跟阿和以及旁边的那位陌生女性说话，可是现在走开的话，也未免太无礼了些。所以他只能挂着应酬的微笑，在原地等着两人的靠近。 “子谦，看看这是谁？哈哈，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当年你们俩可是多般配的一对啊！”人未到，阿和就已经大笑出声。 听到阿和的话，余子谦才真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看着那女人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美美？” 那女人娇媚一笑，道：“没想到子谦你还记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直到那女人走近了，余子谦才终于从那厚厚的浓妆下，找出了她当年的影子，确定了她的身份。只是对方的打扮，却令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美美，是他们高中时代的班花。而高大帅气，又会玩音乐的余子谦，则是女生眼中的万人迷。自然，在旁人眼中，他跟美美，就被凑成了一对。实际上，余子谦虽然看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非常纯情专一，况且在那个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的年代，两人因为被旁人硬凑成一对的关系，就连不小心对上双眼，也会因此脸红耳热好一阵子。 虽然并未真正喜欢上美美，可是这个羞涩、内向、清纯的女孩，却仍然是余子谦记忆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而现在呢？那个身着校服，仿佛纤尘不染的女孩，到哪里去了？ 没有时间多做感慨，因为美美已经贴了上来。 “子谦，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帅，不知道那个女人这么好运气，能做你的女朋友呀。” 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与她保持相当的距离，余子谦微笑道：“我现在单身。” 听到余子谦还在单身，美美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喔？那还真是我们广大女性的福音啊。对了，还不知道子谦现在在哪高就呢？” 阿和的眼神也闪了一下，打起了精神。 正在这时，门口一阵嘈杂，似乎来了什么人，阿和转头一看，大笑道：“子谦，你不是很好奇今晚究竟是谁这么大手笔吗？来，我们去见见那位买单的大款吧。” 余子谦推辞不过，只得跟他一起走了过去。 此时，整个楼层的人闻风而动，都集中在了那人的身侧，与他打着招呼。而阿和也不着急，在一旁耐心地等着，直到周围的人都散了，他才大笑着走上去与那人握手道：“周老板，你可算来了！否则宴席都备好了，你这个主角不来，这算个怎么回事。” 等到众人走开，余子谦才看清那位周老板的长相。那位周老板皮肤黝黑，身材瘦小，与之相对的，则是微微凸起的腹部赘rou，让他看起来有些不协调。此外，他身上穿着一套昂贵的名牌西装，但却显得有些松垮，显然是不合身。而他的脚上则穿着一双名牌的……篮球鞋。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余子谦特意仔细地看了几次，这才确定，那真的是一双篮球鞋。而且他的手指上，还带着几个硕大的金戒指，脖子上也带着一条粗大的金项链，光是那闪亮的光芒，就让余子谦觉得有些刺眼。 如果是李幺在，那家伙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不给面子地大笑出来吧。余子谦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无厘头的想法。但是，他毕竟跟不知涵养为何物的李幺不一样，所以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堪称完美的微笑。 “哈哈，临时有些事，所以迟了，还真是抱歉啊。至于我办这个同学会，主要是为了让老同学们聚上一聚，何来主角一说？最多最多，只能算个冤大头罢了。”周老板也是哈哈一笑，与阿和握手。但他的话却让余子谦刮目相看，虽然是个暴发户，但是好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怪不得能够发达。 周老板此时也发现了旁边的余子谦，惊讶道：“咦？你是余子谦？” 余子谦神色不变，与他握手道：“好久不见。”心中却腹诽，鬼才知道你究竟是谁。 “哈哈，想不到你也来了。之前让阿和联系你，却一直联系不上，本来以为找不到你了呢。”周老板看着他，眼神有些感慨，让他很是疑惑。 “呵呵，周老板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为周老板做一点事也是应该的。”阿和在一旁豪迈地笑了笑。 几人还想要应酬两句，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女性撒娇的声音。“老公，你们等下再聊好不好？人家的肚子好饿，你先陪我去吃东西嘛。” 直到这个声音响起，余子谦这才注意到，周老板身边跟着的那个浓妆艳抹，打扮地跟美美很相似的美丽女性。虽然画着浓妆，余子谦却仍然眼尖的发现，这个漂亮女生的年纪最多只有二十上下，非常年轻。 “好、好、好。那么不好意思，我就暂时失陪了。”周老板告罪一声，哈哈一笑，搂着女子的腰转身离去，并且毫不避讳地在女子的屁股上掐了两把，引得女子轻声娇嗔。 等周老板走远，余子谦这才问出心中的疑问：“他是谁？” 阿和讶异地说道：“他就是蠢蛋啊，难道你没看出来？” “他是蠢蛋？”余子谦惊讶地看了周老板的背影一眼。 蠢蛋，本名是什么余子谦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是个乡下来的孩子，个性内向，家庭贫困，对大城市的一切都不了解，偏偏成绩优异，所以遭到了班上一群学习不好的学生的欺负。因为他除了学习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原因，也就被那群人称作了蠢蛋，以至于后来大家都习惯了这个叫法，一叫，就叫了整整三年。 不懂流行资讯、不会玩电脑游戏、甚至不会打篮球，这就是蠢蛋，但其实，这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蠢蛋来自农村，生性淳朴，根本不懂反抗这两个字如何写，这也导致了那群欺负他的学生得寸进尺，从言语上的调侃发展成了暴力地打骂。在这件事上老师曾经也干预过，可是这又如何能阻止那些正处于叛逆期的少年呢？毕竟老师不能永远守在蠢蛋身边，所以蠢蛋仍然无法逃离被欺负的命运。 而在他的整个高中生涯里，唯一会站出来替他出头的，就只有余子谦一个人而已。这也让那些人在欺负他时，心中有所顾虑，只能挑选余子谦不在的场合。虽然仍然会被欺负，但他的心中对余子谦多少还是有些感激。余子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在见到自己时，会有那种奇怪地眼神了。 “哼，不过是个靠老婆的家伙罢了。”阿和忽然冷哼一声。 “嗯？”余子谦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你难道不奇怪吗，那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有钱。”阿和冷笑，也勾起了余子谦的好奇心，“那家伙处心积虑，娶了一个土财主的女儿，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有钱。别看他现在好像花钱不手软的样子，实际上花的都是他老婆的钱。”说着，阿和指了指周老板与那个女子的背影，恶毒地笑道：“他老婆长得又丑，脾气又差，真是难为他了。你说，如果他老婆知道他花着自己的钱，在外面养别的女人，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余子谦不知道，为什么交际手腕那么高的阿和，竟然会将这种心里话透露给自己知道。是真的将自己当做可以交心的朋友，还是有着其他的目的？此时，他已经无力继续思考了，朋友的陌生，让他的心越来越冷。 “那个女的，够嫩吧？据说是什么名牌大学的学生，但是包养她竟然要两万块一个月，还真他奶奶的贵。哼，等老子要是有钱了……嘿嘿。”阿和向余子谦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让余子谦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以僵笑来应对。 周老板一来，同学会总算正式开始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与众人干了一杯，阿和说着当年学生时代的往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就从表面上看，气氛还算热烈。 又喝了一杯后，阿和仿佛很随意地问道：“对了，子谦，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发财啊？你这家伙，失踪这么多年，想找你都找不到，在我们这群老同学的眼里，你可是神秘地不得了啊。” 一直腻在余子谦身边的美美也娇声说道：“我们哪能跟子谦比？有本事的人，神秘一点也是正常的嘛。” 余子谦心说：我一天到晚都在跟妖魔鬼怪打交道，还要去处理异能者犯下的案件，就算面对友军，也很可能会为了争夺潜在的权益而大打出手，至今我杀过的人可能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不神秘怎么行？ 只是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所以他打算找一个借口随便糊弄过去。但这时他却忽然想起了阿凯的话，临时改变了主意，说道：“嗨，别提了，我前段时间刚把老板给炒了。妈的，老子明明是个文员，却一天到晚叫我端茶倒水，把老子当成苦力来用，而且本职工作还半点不减少，谁他妈受得了？” 全场除了周老板以外，就数围在余子谦身边的人最多。因为在很多人看来，这群老同学之中如果真的有人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话，那这个人一定就是余子谦。所以他们都想要跟余子谦攀上一点关系，为未来带来一些可能的便利。而此时余子谦话，却让众人的笑容猛地一僵，全场陷入了沉寂。 阿和的眼中，失望一闪而过。与他相比，美美则没这么好的素养，直接转身离去。余子谦隐隐听到，一句话隐隐传来：“浪费老娘的时间！” “可是子谦，你的这套西装应该价值不菲吧。”阿和常年混迹商场，一双眼睛刁钻无比，一眼就看出了余子谦身上穿的乃是一套极其高级的名牌西装，所以才会一直在余子谦身上下功夫。这时，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竟会判断失误。 “你说这套衣服啊。”余子谦装作得意地笑道：“这是我买的高仿货。怎么样，跟真品简直一模一样吧？哈哈，这个老板我认识，你要买的话告诉我，可以给你超便宜的价位哟！”说到最后，他直接拉起了生意来。 虽然脸上仍然笑着，但阿和的眼中已经透露出了鄙夷。 “妈的，原来也是个穷鬼。” 心中暗骂，又喝了一杯酒后，他告罪离去。将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没想到阿凯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余子谦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在阿和离去后，其他人也相继离去，余子谦也乐得清静，只是心中抑郁，自斟自饮起来，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没多久，便已喝得半醉。 当余子谦从洗手间出来时，不知什么时候，全场早已喝到了兴头上。当年那个清纯无比的班花，此刻已经坐在了周老板的腿上，唇舌交缠，而那个被周老板包养的女子，则面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吻毕，周老板哈哈大笑，得意非凡。当年高不可攀的女神，此刻还不是坐在了自己的怀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以前敢小看自己的那些人，现在又哪敢对自己露出一丝的不敬？钱！都是因为钱！ 他忽然抓起身边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钞票，摔在地上，怒吼道：“你们以前不是喜欢欺负老子，嫌老子没钱吗？现在老子有钱了！老子有钱了！老子想买什么买什么，想玩什么女人就玩什么女人，你们他妈谁还敢瞧不起老子！”不等众人答话，他粗鲁地托起怀中美美的下巴，问道：“老子今晚要你，说，你要多少钱！” 美美绝对经验老道，只见她温柔一笑，轻舔周老板的耳垂，柔声道：“我不要你的钱，我喜欢的是你的人。” 见美美得寸进尺，竟然想要取代自己的位置。被包养的那个女生终于无法忍受，尖叫一声后扯住美美的头发，将她摔倒了地上。而美美不甘示弱，立刻展开了反击，两个美貌的女子打成一团。周老板见状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非常开心，又从皮包里拿出几叠钱，说道：“你们谁打赢了，这些钱就是她的。” 听罢，两个女人打得更加激烈，扭打中，春光四泄。 失望地摇摇头，余子谦已经对这些所谓的同学不报半点幻想。比起这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显然打打杀杀更加适合自己。这么想着，余子谦已经离开了会场，此时众人已经不再注意他这个“穷鬼”，所以直到他离开许久，都没人发现他们之间少了一个人。 接近新年的大街上，霓虹五光十色，行人如潮，热闹无比。可是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余子谦却丝毫无法融入其中，只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全世界所抛弃了一般。 “真的……回不去了。”苦笑一声，“张胖子，你可害苦我啦……”望着漆黑的夜空，余子谦显得有些茫然无助，如同被世界遗弃般的恐惧。 寒风四溢，寂寞如刀。 借着酒劲，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旻……” 沉默一秒。 “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