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最后的新年（八）
大年初一。在大多数人结束除夕的忙碌，开始走亲访友，或悠闲地享受新年之时，余子谦却决定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在这几天里，他几乎拿出了全部的时间来陪伴父母，寸步不离，却仍然感觉时间不够用，根本无法冲淡离别的伤感。吃过晚饭，看看时钟，也到了该去机场的时间了，他便起身，默默收拾起了行李。 来的时候，他只简单地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总共只有一个背包大小。而这番回去，整理行李时，余母也在一旁帮忙。不知不觉间，行李却增加到了两大箱旅行箱，其中，大多都是一些母亲为他买的新衣。 提了提行李箱，感受到其中的分量，他不由笑道：“妈，这些衣服也太多了吧？而且我在那边衣服也够穿，不缺这些衣服。这两大箱拿回去太麻烦，就不要全部都带了。”说着，他随便提起一箱，道：“我就只拿这一箱，好不好？” 余母不依地将另一箱也塞在了他的手中，怒道：“这些衣服都是给你买的，你不穿谁穿，放在家里发霉吗？我不管，你全部都要给我带走！” 余子谦无奈地笑道：“老妈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不在家住，干嘛还给我买那么多衣服。” 余母淡淡道：“每次逛街的时候看到了适合你的衣服，习惯性地就买下来了。买回来了才想起来你不在家，只是每次逛街的时候还是会忘。时间久了，衣服也就越积越多了。” 这句话让余子谦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为了不让分别太过难受，他强装笑脸道：“好啦，真是败给你了，我听你的，乖乖带走还不行吗。老妈你也真是的，干嘛说那么煽情的话。” 怔怔看着儿子一阵，余母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哽咽道：“你怎么就走了呢？我骂你还没有骂够呢……” 余子谦终于忍受不住，鼻中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一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装作若无其事地抽着烟斗看着书的余父，连忙站了起来，将妻子轻拥入怀，一边安慰，一边埋怨道：“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哭什么。你看你，儿子都被你弄哭了。” 余母闻言走上前去，帮余子谦将眼泪擦干，道：“是妈不好，是妈不好。” 余父虽然没有过多的表示，但余子谦知道，自从他告诉父母，自己过完年马上就回去以后，父亲就开始变得比平时更加沉默了起来。而分别在即，即使是平时以严父形象出现的余父，双眼也不由变得有些发红。 此时此刻，余子谦才终于明白了“双亲在，不远行”这句话的含义。 深怕再不走，自己恐怕会失去离开的勇气。余子谦深深地抱了父母一下，随即拿起行李，潇洒地转身离去。 门外，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爸，妈。儿子给你们找儿媳妇儿去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就在余子谦坐上飞机的二十四小时之前，也就是所有人都在开开心心地吃年夜饭的时候。罗诚，正经历着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所遇到过最恐怖的一件事。 望着眼前正笑眯眯看着他的漂亮阿姨，罗诚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哆嗦。就在他身旁，一脸僵笑的方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小罗啊，你可千万别怪哥哥。哥哥也不想啊，这不是没办法嘛……” 罗诚狠狠地瞪了方文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低声回到：“晚点再找你算账！”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罗诚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来自方文的。电话里，方文无比紧张地让他赶到指定的地点，说这里发生了生死一线的紧急情况，需要立即支援。方文从未出现过的慌乱语气让他心中一凛，以为方文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敌人，他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准备动身。可是当他告诉方文，李莎莎和郑思远就在他身边，他们会马上赶到的时候，方文却厉声制止，只让他一人前来。虽然不知道方文这样做的理由，可是想到救人如救火，半点耽搁不得，他便没多想，只身赶了过来。 只是当他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了不起的事件之中…… “原来你就是罗诚啊。”面前的漂亮阿姨终于开口，却将罗诚吓得心中一突。“之前小竹来央求我帮她追查事情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毕竟除了小黑之外，我们家小竹可从来没有对别的男生这么上心过。当时我就在想，这罗诚究竟是何方神圣啊，居然能让这死丫头主动来求我？没想到，原来你们这是在交往啊，这就难怪了……”说到这里，郭夫人不禁了然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番话，虽然不知道方文为什么要害自己，可是罗诚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被方文给坑了。他脸上不禁挂起了一副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说道：“阿、阿姨，我想，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跟郭小竹她……” “别解释！”郭夫人豪迈地一挥手，打断了罗诚的话，大方地说道：“我们跟一般的那些迂腐的家长不一样，不排斥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相反，我们很支持早恋。毕竟，在学校里的爱情，才是最纯洁，最美好，不含一丝杂质的，如果人这一辈子连那么纯粹的爱情也没经历过，那岂不是太悲哀了？所以你也不需要害怕，别遮掩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吧。” 自罗诚上学以来，特别是青春期开始之后，无论家长与老师，均是将早恋看成是洪水猛兽一般，必须制止的行为。而郭夫人这番截然不同的言论着实让他感到很是新奇。可是无论如何，他跟郭小竹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不想承认这种莫须有的关系，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阿姨，你真的别误会，我跟你女儿之间没什么。” 生气，愤怒，歉意，惭愧。解释之后，郭夫人可能出现的所有情绪，罗诚都考虑了进去，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郭夫人居然哈哈一笑，对郭青竹道：“死鬼你看人家，脸皮多薄。哪像你？当年腆着脸追老娘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只发情的公狗，差点没把老娘吓死。” 郭青竹将罗诚的表情看在眼里，实在很想告诉老婆，这里面好像真的有问题。但看到老婆兴奋的表情，聪明的他依旧选择了闭嘴，心中暗道：“小子，别怪叔叔不帮你，你是不知道这个阿姨有多恐怖啊……” 自己的真话竟被对方理解成了脸皮薄，让罗诚感到哭笑不得。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澄清，便听郭夫人道：“哎，对了，你们两个小家伙是怎么认识的啊？” 罗诚只好道：“我们是同班同学，当然是在学校里面认识的。不过阿姨，我跟她……” 他话还没说完，再次被郭夫人打断，道：“对啊，小竹以前提起过，你们是同班同学嘛，我怎么给忘了。”说着，她又笑眯眯地问道：“那你们现在交往已经多久了，牵过手了没有？还是已经都打过啵了？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来跟阿姨好好聊一下嘛。” “妈！”郭小竹红着脸，不满地娇嗔了一声。 郭夫人揶揄地笑道：“哎哟，咱们家小竹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啦？”眼见郭小竹的脸越来越红，她失笑道：“好好好，妈不问了，妈不问总该可以了吧。” 罗诚呆呆地看着郭夫人，只觉得这个外表漂亮的阿姨，其大脑构造一定与普通人不一样，否则，她怎么会这么难以沟通？如果郭青竹郭小竹父女俩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一定会因为有人能理解他们的处境而激动地泪流满面。 只跟郭夫人交谈了几句，对方的固执便已让罗诚身心疲惫，招架不住。知道仅凭自己多半是无法说服郭夫人的，而他是被方文坑来的，方文自然不能信任，于是乎，他便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郭小竹。在他想来，郭小竹这么有个性的女孩绝对不会跟着方文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而且玩笑的其中一方还是她自己。那么，只要郭小竹能够站出来澄清两人的关系，这场让他胆战心惊的闹剧也就可以结束了。 只是想象跟现实总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当他转过头后，却看到郭小竹正一脸娇羞地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怔了一秒，他心中不禁怒吼道：“你玩个屁的衣角啊！你娇羞个屁啊大姐！我又不是你的男朋友，你干嘛一副见家长的表情啊！郭小竹，我求你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会把我给害死的！”他死命地朝郭小竹使着眼神，而郭小竹却自顾自地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角。偶尔眼神对到，也马上慌乱的移开，不敢看他，让他一颗心直沉到了谷底。 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郭夫人觉得好玩，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对于罗诚这个年轻人，她心中很是喜欢，虽然她同样很喜欢方文，可还是得尊重女儿的选择。何况，对罗诚的其他方面虽然不清楚，但就目前来看，这孩子老老实实的，很懂礼貌，长得也白白净净，身材是瘦弱了些，却也一派书生模样，在条件方面，几乎不输给方文。方文虽然年长，懂得照顾女儿，罗诚却跟女儿年纪相仿，更有共同话题，也是各有各的好处。但最让她满意的，还是罗诚所就读的学校。 要知道，跟女儿花钱走后门不一样，罗诚可是光明正大考进的重点高中，这样的实力，将来考进一所一流大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他们家出生草莽，整个家庭中都找不出一个拥有高学历的人。像罗诚这样聪明有学问的人，对她来说无疑更加拥有吸引力。在这一点上，连高中都没有读过的方文反而输了一筹。所以，在她心中，罗诚的分数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方文。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么善变。 心中对罗诚满意，生怕这个未来的女婿飞走，郭夫人不由说道：“小竹，你们既然交往了，以后你那坏脾气可得改一改，要听男朋友的话，知道吗。” 罗诚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却看见郭小竹羞涩地点了点头，轻轻应道：“嗯。” 罗诚心中狂吼：“你嗯个屁啊？你嗯个屁啊混蛋！完了完了，我今天真的被你们害死了。大姐，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跟小黑哥啊？你们要这样玩我？”心中激愤，他面上却一片死灰。百口莫辩之下，他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其实，在方文说能把自己的男朋友叫来时，郭小竹也觉得自己是被方文给卖了，心情相当不爽。可是当她发现来的人竟然是罗诚的时候，不知怎的，她却想到了罗诚破墙将她搂在怀里的那一幕，心一紧，脸已经红了起来。罗诚就坐在身旁，她心中小鹿乱撞之下，对什么都充耳不闻，在母亲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之中也就应了一声。可是应了之后，她才终于醒悟了过来。想起母亲刚才的问题和自己的回答，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着热气，头也埋得更低了，又哪有勇气前去辩解。 随后的时间里，罗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渡过的。反正等到他回过神来后，他跟方文已经离开了青竹帮的总堂。 看着罗诚失魂落魄表情，方文也颇感不好意思。他不禁拍了拍罗诚的肩膀，干笑着安慰道：“只是陪小竹演一场戏而已，你用不着这个表情吧。” 如失去生命的机器人一般转过头，罗诚漠然道：“只是演一场戏而已，那你为什么自己不演，要来找我？” 方文尴尬地摸了摸脸，道：“我跟阿姨比较熟，以后还有经常见面，要是我来演，那时候我跟小竹之间得有多尴尬啊。你就不一样了，只演这一次，演完骗过去就没事了，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啊。” 罗诚沉默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叹道：“可是，这个阿姨好像是玩真的，以后会上门逼婚的样子啊……” 没想到罗诚这么精明，见糊弄不过去，方文只得假笑了两声。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忽然，罗诚道：“小黑哥。” “怎么？”方文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转过头来与方文对视，罗诚认真道：“如果我将来真的被逼婚的话，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喂，别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方文心虚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