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争芳斗艳
四扇描金楠木雕刻而成的素白屏风整齐划一地从高空降落，丝竹之声响起，却不似方才那般壮丽，而是如潺潺溪水缓缓而来，慢慢流淌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心中…… 清音雅调配上素白屏风，在这昏暗的月光石芒照耀下，令人心神一凝，周身放松了下来，不自觉地享受起这份喧闹过后的宁静……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好奇心也都被勾了出来，想知道一向以奢华艳丽著称的四艳坊这是要玩什么名堂……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比丝竹之声更为悦耳动听的女声如山间清泉一般流淌到人的心田之中，每一个音都若水滴般纯净，每一个字都似露珠般莹润，滴答滴答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越女歌，不知在多少风花雪月之所听过，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清浊明晰，不禁让人恍然——此歌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只是，只闻其歌，不见其人…… 如此清越动人的歌声该当是怎样美好的女子才能唱出？ 所有听众都沉醉其中，不禁想象自己就是那歌中的王子，与那越女同舟而行…… 只是这越女是何形貌却无从想象，但却于此刻在那素白的屏风上显出一个婀娜的倩影，手托一颗璀璨的夜明珠，照亮了四面素白的屏风，也照亮了屏风上浓重的金彩，更映出那倩影的线条，居然是那般悠然婉转，流畅如涓涓细流，不因石而阻，不因曲而疏，浓淡相宜，肥瘦互补，当真是玲珑曲线，令人遐思连连…… 近千人的宴客厅静了，内心却暗涌翻滚，似要掩盖不住那种蠢蠢欲动的狂热，只待这倩影现身便会喷薄出火山爆发一般的热情……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高台之上四面屏风同时映出的倩影，只见那倩影如游龙戏珠一般，身形旋转如风，藕臂自衣袖中探出，划出撩人的弧度，轻轻托起夜明珠，借着脚尖轻点之力，高高抛出那枚夜明珠，那珠儿越过屏风的遮挡，光华四溢而出，整个宴客厅都亮堂了起来，随即安安稳稳地落在承尘下方挂着的金丝翔凤烛台之上，立刻驱走了大片的黑暗，让人心中明亮了起来…… 再看向那四扇屏风映出的倩影，已然素手执笔，笔端染墨，甩出点点墨汁在素白的屏风上，眨眼间便呈现出一副栩栩如生的梅花图，不禁令人大为惊叹…… 而这边梅花图还没有画完，右边屏风上已然呈现出一副静谧优雅的兰花图，而高台左侧的观众看到的却是左侧屏风上显现出的一副菊花图，丝丝菊瓣舒展开来，生机盎然，令人心旷神怡，好似屹立于凉爽的秋风之中，一时竟忘了此刻正是炎炎夏日…… 倩影一转，最后一面屏风上出现的却是茂林修竹之景，让人心神脱俗，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酒杯，轻酌了起来，似是在品味这份高雅闲适…… 梅兰菊竹，四君子图同时完成，且每一幅画都栩栩如生，当真令人叹为观止，一时间，宴客厅赞声迭起，附庸风雅之人更是有滋有味地品评了起来，却没想到，当小厮把四面屏风重叠在一起时，整个宴客厅再次陷入不可思议的静谧…… 那是怎样的光景，梅兰菊竹四影相叠，居然是一副山水图？！图上河水涓涓东入海，轻舟一片过群山，舟子迎风歌心绪，船客听罢执其手…… 四影相叠的图画远近相宜，层次分明，叠影处人物鲜明，情浓意切，令人想到的居然还是那越女歌，当真是妙趣横生，令人叹为观止，惊艳不已…… “好一个妙人，不但歌声优美，舞姿清越，而且画技高超，心思奇巧，确实非寻常女子可比，袁丽娘当真遇到敌手了！”方天浩赞叹不已，他只听闻这一季的新人会有折桂之势，却未想到是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心中居然生出些许不忍——此等妙人当真要作为诱饵送给这急功近利好色无耻的廖永杰吗？当真是暴殄天物啊！不过既然已行到这一步，自然不能就此作罢，怕是要多添一座香坟了，日后去上两柱香便是。 “却不知这女子究竟容貌如何？价钱几何？” 廖永杰这一问虽说是现在所有四艳坊男子心中最大的疑问，却也着实让方天浩烦恶——廖永杰果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贩，无德无品啊！ 四面屏风自两侧分开，重新展现出梅兰菊竹四君子图，而子颖则站在中间向观众行礼谢幕，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一身白玉兰散花纱衣，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盈动着温润的光泽，更衬得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望一眼便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乌发如云，只一支赤金步摇束住发髻，虽然简单了些，却风流雅致且不失明艳动人，眉目如画，眸光更是灿若星河，仿佛世间一切璀璨倒映其中，深不见底，却令人向往光明，恨不能堕入那样的眸光中，徜徉在星海深处，游荡于银河之中…… 只是面容却被一席薄如蝉翼地织金云丝巾给遮住了，虽然依稀可见那勾人心魄的五官轮廓，可是毕竟未得见全貌，令人心生遗憾，却也保留了那份神秘…… “这双眼睛……是她？！” 就在廖永杰和方天浩的隔壁，一个五官清朗如关山月，身形伟岸如苍穹鹰的男子豁然站起身，似不敢置信一般临窗而望，目光炯炯如炬，凝望着子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夜在林间山洞之中的惊鸿一瞥！ 若非她当日以发簪相赠，他又如何逃过一劫？他本该报答她的恩情，此番相见却是这般光景，怕是要对不住她了…… 拓跋震握紧了拳头，青筋根根凸起，许久又慢慢地松开了手，似是在这一握一松之间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君子图、越女歌……”金碧辉煌香艳无边的四艳坊中人头攒动，其中高手不知几何，却无人发现一个不速之客在三楼的雅间之中挟持了无踪阁阁主杜振宇。 “原来，你还是你，我却已不是我，好在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滴泪，无声滑落，于金色面具的边缘悄然滴落，映出一点金光，在墨色的衣襟上晕出一朵梅花状的水渍来，看得人质杜振宇心中忐忑——惹这样的高手伤心绝对没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