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章
这里本来是大圣庄的一座地下仓库,用以屯积粮食以及其它日用杂物,不久前被改造成了临时的监牢。一溜十二间小牢房,一尺厚的青石间壁墙,配以厚重的铁门、大锁、坚固异常。每间牢房门口都挂着一只铁牌,依次写着子、丑、壬、卯等地支名称,作为编号。两名天音教的看守,背刀挎剑在长廊上来回游动着。数盏镶嵌在墙上的油灯,将他们的身影投印在地上,墙上,时长时短,整个地牢笼罩着一派神秘,阴森的气息。 这时,随着闸门的轧轧作响,打上面步下三个人来。公孙立极阴着脸,恨恨的道:“真是活见了鬼了,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厉害小子,眨眼功夫蕤宾就送了命,真他娘的倒霉,要是黄钟他们都在这边就好了”。 “是啊,是啊,但是以贫道猜测,黄钟那边恐怕也遇上了麻烦,不然怎么会不来帮咱们呢?看起来他们的实力不可小视啊。”天残道人,也就是血手会原来的二当家翁广华,卡巴着他那只独目,接口说道。 “翁道兄所言在理,教主过两天才能到,依不才愚见,咱们不妨以退为进,把事先预备好的几颗钉子,给他们钉进去,等教主一到,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成擒。”玄机居士皇甫辉献计道。 公孙立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冲一旁侍立的监牢看守的头目吩咐道:“你去先把辰字房的人犯带出来。”说着折进了一间宽大的石室。这间石室里面,桌凳齐全,四面的墙壁上都挂着厚厚的帷幔,屋子当间,大火盆中燃着红红的炭火,令整个房间暖烘烘的,没有一丝地下的阴湿之气。 过不多久,门外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镣之声,两名身材健硕的看守,驾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此人的脑袋低垂在胸前,两腿软软的,看样子只要看守的手一松开,便会瘫倒在地上。 公孙立极抬手一指对面墙根下的一把椅子,两个看守便将那人拖了过去,让他坐靠在椅子里,随即向几位首领一躬身,退了出去。 “段掌门,本教的款待你可曾满意呀?”公孙立极语气恶毒地嘲讽道。已经九天没有吃过东西的伏牛派掌门段林壑,有气无力地撩了一下眼皮,哼了一声,没有搭腔。公孙立极得意地狞笑着,声音忽的转为严厉:“我看,咱们也用不着兜圈子了,一句话,归顺本教前途无量,不然的话,阁下恐怕就活不过今晚了。” 伏牛门主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虚弱道:“哼、叫我堂堂的一派之主、卑躬屈膝做你的喽萝,做梦!段某绝不会向你们这些邪门歪道低头的!” “啧啧、好个视死如归的大英雄啊!当年,你要是有如此胆量和气魄,令叔父也就不会命丧在我师父的掌下。”公孙立极冷蔑的讥讽道,两道犀利的目光,死盯着面现惊惧的段林壑。 “你——你们是屠汉雄的人?”伏牛门主颤声问道。 “不错,当年的事,我师父都跟我说了,本来他连毙喻莽野、普洛,普元三人,业已受了内伤,对付你叔父段兴农已不轻松,若不是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说。当然了,段兴农要是不暴毙龙门山,你小子也不会那么快,就坐上伏牛派门主的宝座。怎么,一门之主坐久了,放不下架子了吧?你尽可放心,本教任人唯贤,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本教必定委以重任、独挡一面。否则的话,非但你段林壑会死得很惨、就连伏牛派也会很快湮没无闻了。好好想一想吧,何去何从,速做决断,我可没有太多的闲功夫跟你耗。” 段林壑懊恼颓丧地垂下了头,暗想:对方抓住了自己的小尾巴,当年由于自己的胆怯,以及巴望早日执掌门派大权的野心,把叔父出卖给了死敌,乃是他十几年来的心病所在。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人杀掉了,不!只有活着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自己必须活下去,不管是采取什么手段,什么方式!他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盯了公孙立极半晌,表情麻木地说道:“那好吧,我可以答应归顺你们天音教、希望阁下不会自食前言。” 公孙立极淡然一笑道:“段掌门尽管放心,只要你为本教效力建功,本教便会授予你相应的职位和权力,而且这个机会很快就会来临。眼下还得委屈你一天半日。来人、带段掌门回去。” 第二个被带进来的人、精神头比伏牛门主强得多,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喷射着怒火,直视面前的三人。 “杨大侠、九日的辟谷,阁下想必一定受益不浅吧?”公孙立极由于首战轻松告捷,心里很是惬意,不阴不阳地搭讪道。 金抢门主杨干雷铁青着脸,切齿道:“多谢诸位美意,此等恩德,杨某必定铭记肺腑、永志不忘。”数日之前,他被烈性蒙汉药酒迷倒,睡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身陷囹圄、镣铐加身了,同样也是一连九天,粒米未进,体力虚弱之极,胸中却是怒火万丈。 “啪——”公孙立极手拍桌案,恶声喝道:“杨干雷,别装蒜了,你的底我们都知道,让人叫了二十年大侠,也该过足瘾了吧?” “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我的底,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杨干雷尽管表面上仍很强硬,可是内心之中,则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目光中闪动着惊疑神色。 “哼,这嘴还是挺硬的,我且问你,十五年前,晋南三怪的老大夏侯石,把一封告密信投到了东厂,就是因为这封信,进京行刺魏忠贤的劈风剑客郑隐,非但没能得手,还差点送了命。这件事阁下不会不知道吧?” 杨干雷闻听此言,不由得两眼发直,嘴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内心则紧张到了极点。 公孙立极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愈加得意的说了下去:“可叹那个夏侯石,替了人背了黑锅,到死也没弄明白,究竟是谁作践了他,还一直把你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和大哥,你说这个夏侯石,算不算得上,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呀?”案后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狂笑了起来。 杨干雷的心却在那刺耳的笑声中颤栗了,暗道:“完了,看起来他们真的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自己该怎么办啊?”没等他想出应付的法子,对方冷冰的话音再度传来,直令他从头冷到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杨干雷,你一定在猜,我们是如何了解这件事的吧?说来也巧,当年参加围捕郑隐的一个重要人物,在魏忠贤倒台之后,害怕遭受株连,潜出关外,成为本教的栋梁,后来又身负重任,回到中原,成立了三垣宫,他就是我身边的这位皇甫先生。当时他就奇怪,为什么夏侯石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刺王杀驾,而所投的密信上,却写着要行刺魏公公。后来,他想向我提及此事,本座派人暗中作了几次访察。知道夏侯石是个斗大的字,识不了一升的莽汉武夫,那封告密信一定是他人代写的。会是谁呢?想来想去,非你莫属。” 顿了一顿,公孙立极徐徐说道:“因为你是夏侯石的结义大哥,是他最信赖的人,你帮他写信,他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怀疑,而事关机密,寻常的人也绝对不会看道那封信,阁下的算计不可谓不妙,恶名由夏侯石去顶,谁又能想到堂堂义薄云天的杨大侠,竟然会是一个卖友求荣,投靠权阉的无耻之徒呢?” 金枪门主如遭雷殛,哧溜一声,打椅子里滑到了地上,怔忡半晌方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猜对了,那封信是我写的,可你们不会知道,我那么做并不是为了讨好阉党,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宏图霸业扫除障碍。”说到最后,杨干雷的脸上竟然现出有几分得意之色。 桌案后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还真的给杨干雷难住了。公孙立极道:“还真看不出,阁下的心机居然如此之深,本座倒是愿闻其祥。” 金抢门主涩然苦笑道:“也罢,既然事已至此,至再遮着盖着也没什么必要了,告诉你们吧,我之所以让夏侯石送告密信,只不过是想借厂卫之手杀死郑隐,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了除掉,我真正的对头彭大华!” 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杨干雷继续说道:“银龙枪王的名头,你们想必也听说过,我和他都是以枪成名,可江湖中人都重他轻我,我气不过,就约他决斗,并请来我们俩共同的朋友郑隐到场作见证,结果我赢了,不过耍了一点小小的手段,在场的两派弟子道行浅,根本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绝对瞒不过郑隐的眼睛,于是就想利用厂卫铲除他,虽然没能如愿,也逼得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而那个彭大华,也在八年前被我的暗杀队干掉了,于是,我成了武林之中,独一无二的枪王!一切都做得天衣无逢,想不到在那封信上泄露了天机,今日落在你等手里,想叫杨某做小伏低,听你们呼喝使唤,没门!要杀便杀,我还是人皆敬仰的大侠!” “杨门主,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不错呀,让你轰轰烈烈地一死了之,我们来当恶人,太不合算了,依我看还是放你出去的好,”公孙立极阴冷的笑着说道:“只不过,阁下以往的所作所为,将成为中原武林最受人关注的话题。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即使不被人乱分尸,也会淹死在众人的唾沫里。啧啧,多可惜,多不值啊,本来你还可以有一番作为,你的过去我们天音教不会计较,只要肯为本教效力,就是一家人。说吧,归顺本教,你肯还是不肯呀?” 杨干雷的身体极度虚弱,精神也垮了,就如同一条被人拿住了七寸的蛇,默然片刻,恨声道:“算你狠,杨某认栽了,一切听你的就是!” “好,够爽快,从今往后杨老弟就是我教的一员干将。来人,扶杨门主下去,然后再把丑字房的犯人带到这里来。”公孙立极舒眉展颜,心中涌动着胜利者的骄傲。 片刻之后,靠墙的椅子上又坐上了第三个人,此人面色苍白,神情木然,长须及胸。而此时的桌案之后只剩下了两个人,皇甫辉匆匆离开,按着公孙立极的授意,去向暂押别室的段、杨二人面授机宜。并且这次唱主角的不再是那位公孙提调,而是一只眼睛,一只耳朵,一条胳膊的天残道人翁广华。 “钟肇鹏,听说你有十个儿子,老大掌管你的家业,老三督带门人弟子习武护院,都是独挡一面的能手,惟独老二被派到太原作一个什么镖局的镖头,常年不归,而你既不过问,也不怪罪,不知是何道理呀?” 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令乾坤门主狐疑满腹,抬眼瞅了瞅独目道人,随口答道:“那是因为他与诸兄弟关系不和睦,为了避免祸起萧墙,我才让他在外面做事,这位道长未免有些少见多怪了吧。” “我知道,你一定早就编好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来应付这件事情,不过,你这位二公子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不知钟门主可曾知晓哇?” “什么,另外一重身份?哼,无稽之谈!”钟肇鹏嗤之以鼻。 天残道人丝毫不为所动,非常镇定的继续说道:“做为一个老江湖,你不会不知道,血手会这个杀人组织吧?八年前,就是你兴师动众的对其大肆围剿,还亲手刀劈了血手会的头子赵老大,并将其手下干将几乎全歼,可怪就怪在,排名第五的九阴秀士柏震,竟能安然漏网,时隔不久,就是这个柏震又重现江湖,再组血手会,你对这些又作何解释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他命大,侥幸逃脱而已。”乾坤刀客满脸不屑地反驳道。 “哼,你说得倒是轻巧,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就我们所知,那个九阴秀士柏震,就是你的二儿子,阁下又作何感想呀?”独目道人步步紧逼,语气森冷。 “呸,一派胡言,道长所言如同痴人说梦,凭什么说他是我儿子?”钟肇鹏忿然反诘。 道人冷蔑道:“证据自然多得是,但眼下柏震已然归西,死无对证,料你也会死不认帐。我也不想跟你过多的纠缠此事,咱们可以换有一个话题,据我的猜测,当初死在你刀下的那个赵老大,不过是个冒牌货,替死鬼而已,阁下是否也有同感呢?” “什么……你什么意思?”乾坤刀客双目如铃,直勾勾地瞪着翁道人。 翁广华傲然冷笑,攻出了致命一击:“钟肇鹏,别自欺欺人了,血手会的真正首脑就是你!你才是货真价实的赵老大!” “放屁,你含血喷人!想诋毁钟某声誉,打错了算盘,士可杀不可辱,有胆子就与我一决雌雄!”乾坤刀客真的急了,噌的站了起来,戳指怒喝,但因体力不支,摇晃几下又颓然坐回了椅子。 翁道人撇撇嘴,冷冷的说道:“钟门主,这么激动干嘛?事实胜于雄辩,你到底是不是赵老大,其实很容易辩明。当年我和他接触不止一次,他都带着面具,不然也是易了容,故尔他的真实相貌,我一无所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从宫里出来的,就是说他是一个净过身的太监,你想讨还清白,容易得很,只须脱下你的裤子就可以了。” “来人,扒下他的裤子!”一直没说话的公孙立极,突然大声喝道。门外闯入两名大汉,直扑乾坤刀客。 “住手!不必了。”钟肇鹏绝望地喊道:“你们说得都对,我就是赵老大,柏震就是我的二儿子,大围剿之前,是我设法调开了他。”接下来双目无神的乾坤刀客,断断续续地将自己不可告人的过去和盘托出。 他原名赵鹏,本是万历皇帝宫中的一名太监,由于武功高强,成了内cao甲士的大头目。而这位万历皇帝朱翊钧的贪欲,可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位的几十年里,税监四出,刮尽地皮,对商贾,百姓的收刮达到了竭泽而渔,敲骨吸髓的地步。眼瞅着别的太监在外面耀武扬威,大捞外快,赵鹏心痒难熬,也想出宫风光一番,搂些银子。苦思几日,终于想出一个办法,遂向那位贪财的万历皇帝进言:那些jian商巨富,刁滑的很,常常隐匿资财,逃避税收,他可以带一些人,潜入他们的宅院暗中探访,摸清他们的家底,再与当地税监一起,按实数征税,以充实内库,也就是神宗皇帝自己的腰包。 这是无本万利的好事,说白了跟打家劫舍,也差不到哪儿去。而昏聩之极、财迷心窍的万历皇帝居然点了头。于是乎,赵鹏带了四名亲信出了京师,又纠集了十几个亡命之徒,干起了明抢暗偷,绑票勒索敲竹杠的勾当,目标都是富甲一方的大户,收获自然丰厚,拿出一半孝敬皇帝,剩下的坐地分赃。 几年后,万历皇帝驾崩,他便与皇宫断绝了往来。不久结识了专靠杀人牟利的翁广华一伙,组成了血手会,杀人,劫财双轨并重,收入更增数层。 渐渐地血手会的恶行,激起了武林公愤,他担心众怒难犯,便有心收山散伙,但是翁广华等人说什么也不肯,遂将实权交给了翁道人,并设计将桀骜不逊的二儿子诱入血手会,以图日后必要的时候,除掉翁广华,攫取血手会的大权。他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钟肇鹏,闯荡江湖,到处打抱不平扬名立万,没多久便赢得了乾坤刀客的侠名。 他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要将知道自己底细的翁道人一伙尽数剪除。乃出五万两白银,雇佣血手会去杀刀王綦毋梦龙,此乃一石二鸟的毒计,得手之后,他既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武林第一刀客,又能激起各大门派对血手会的无比仇恨。果然,刀王遇害令各派首脑人人自危,他乘机挑头聚众围剿血手会,亲手劈死那个替死鬼,将血手会干将斩杀殆尽,只有这个翁道人瞎了一目,少了一耳,断了一臂,却大难不死,逃出关外加入了天音教。柏震逃过此劫却不知就里,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义父就是血手会的真正首领。 在太白山激战中,钟肇鹏的假胡须,被垂死挣扎的蓝一镇扯了下来,又给他两个义子看到,他遂杀人灭口。后来,见季镇淮有所察觉,他便在与锦衣校卫混战时,刺死了铁爪神鹰。为了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保住自己的名声、地位,他无所不为,挚友、义子都成了他的牺牲品。 听罢乾坤刀客自供出来的奇异经历,公孙立极亦不禁暗自感叹,世事之难测难料。淡然说道:“钟肇鹏,这些年也真难为你,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劳心日拙的日子不好过吧?但不知今后有何打算呢?” 卸去伪装的乾坤刀客,反倒镇定下来,神态自若的说道:“打算嘛不是没有,你们要是不杀我,最好还是放我出去,以我在江湖的声望,是可以为贵教做很多,别的人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乾坤刀客的主动,反令公孙立极心生不快,他可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当即沉下脸来道:“这个嘛,我们可以考虑,眼下便有一个考验你是否对本教忠心的机会,你的命运和未来,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钟肇鹏狂妄地一笑:“好哇,是通风报信,还是反戈一击?尽管吩咐好了。钱我不缺,只要贵教能给我相应的地位,叫我做什么都行!” 悄然离去的神刀玄女,也曾茫然驻足,天地虽大,何处才是自己可以忘情忘忧的栖身之所呢?对了,应该先去看望一下楚燕meimei,她要不了多就将临盆生产了,必定需要有人在身边伺候照料。等她过了非常时期,自己就可以脱出身来,去北昆仑一趟,不管她们承认不承认,自己也算是昆仑派的一份子,到那里送交师父的遗物,能留则留,若是相处的不融恰就再觅住处。对,就这么办!拿定主意之后,綦毋竹朝着西南方向,放步飞奔。 东方开始吐白,景物依稀可辨,散乱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面颊,神刀玄女只感到体内阵阵不适,气血虚浮,脚步也迟缓了下来,索性刹住身形,将背上的包袱摘下来,放在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坐在包袱的上面。喘息方定,倦意袭来,很快,綦毋竹便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刺入了她的耳鼓,将她惊醒,急睁双眼四下搜寻,可是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凝神一听,远处传来打斗之声,而方才那一声惨叫,分明是女子所发,来不及多想,急忙掣出宿铁宝刀,背好包袱,向打斗之处奔去。 在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中,几个人绞斗成了一团,厮杀得好不猛恶。注目望去,神刀玄女不由得心头一紧。场中的那位面目黧黑的女子,左胳膊的手肘处,衣碎rou糜,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仍旧挥舞着一柄窄长的苗刀,与一个满脸紫斑的大胖子恶战,不是巫山神女派的大师姐龙玉锦吗? 再看另外三人,以一敌二的翠袄女子好不眼熟,正是死敌玉蜘蛛的干将,鬼针魔女楚碧瑶,与之厮杀的则是两个年岁甚轻的女孩子,联袂双战,仍被压在下风,身上都已带了数处创伤。
不容多想,神刀玄女直奔危殆之中的龙玉锦,宿铁刀如风斫出,一照面便是杀手厉招。紫斑脸舞动大铜抓,呜呜作响,叮当声中,綦毋竹只觉手腕发麻,知道对方膂力强悍,不可力敌,连忙换成昆仑派的飞雪断魂刀法,刀势凄迷,变幻无方,令气势凶猛的紫斑脸一筹莫展。 龙玉锦缓了口气,急忙用手封左臂受创之处的xue道,以止住流血,口中又惊又喜的说道:“綦毋妹子,你来得真是太好啦,真是天助我巫山派啊!”说完顾不得擦把汗,喘口气,紧咬牙关,再次扑出,挥刀上前夹攻。 紫斑脸大胖子登显不支之态,没几招就已被二女一人削中一刀,疼得嗷嗷怪叫,气极败坏地嚷道:“老巴,你死了不成,还不下来帮我?” 随着紫斑脸的话音,从树上跃下一人,口中轻飘飘道:“老大,怎么了你,连两个小娘们都料理不了,真是的,还得让我出手。”此人正是血手会余孽,蒙山恶叟巴天印。而那个紫斑脸,当然就是硕果仅存的鬼爪三雄之首熊桤了。 龙玉锦眼见又添强敌,慌忙分身接战,但是,即便是她无伤在身,也未必敌得了巴天印。而内伤未愈的綦毋行独战熊桤,也一点都不轻松,如此一来,她们的处境就不言而喻了,受创,丧命,只是时间问题。 恰在此时,林子外的小路上,悠悠然驰来两顶小轿。忽听轿中之人沉声吩咐道:“往右拐。”抬轿子的两个壮汉闻言,毫不迟疑地折进了林子。 距离激战的人群还有三丈来远,前面那顶小轿的帘子微微挑起,轿中坐着的老者探头向外望去,当其看清交战双方的面孔之后,两只瞳孔猛然收缩,迸出nongnong的杀机,手中握着的短钢杖向林中一指,嗤的一溜绿光疾射出去。 “哎呀!”熊老大鬼嚎一声,噔、噔、噔,一连倒退了七八步,两只大眼珠子暴凸,几乎就要努出眶外,喉头咕咕作响,大铜爪高高举起,似乎要冲过去将轿子砸烂,却连半步也没能迈出,先是大铜爪脱手坠地,紧接着壮硕的躯体砰然翻倒,在地上佝偻成一团。 巴天印见那轿子来的诡异,同伙又不明不白地都了帐,便想开溜,偏偏龙玉锦死缠不放,分心走神之际,竟给其苗刀划中额头,刹时血流盈面,不由得急怒攻心,怪叫一声,毒龙拐狂猛捣出,凶霸无比。将龙玉锦生生击出七八尺远。几乎同时,小轿之中又射出一道绿光,蒙山恶叟的身子,筛糠似的抖了抖,僵挺了片刻,如同烂泥一般瘫了下去。 鬼针魔女jian滑得狠,见势不妙,早打出一蓬毒芒。郦月吉就地滚动避过,另一少女却因反应稍慢,未能闪躲得开,身中数枚毒芒,哀鸣一声,扑倒在地,香消玉殒。楚碧瑶则乘机溜之大吉,两顶小轿也悄然掉头,飞快地出了林子。 这时候,又有一个迅捷的身影,打北边疾掠过来,口中急切的唤道。“竹姐、竹姐,你没事吧?” “林逸,你……怎么……会来这儿?”綦母竹剧烈的喘息着,很是诧异的问道。 “竹姐,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呀?害得我们四下找你。”林逸口中说道,目光在熊,巴二人的尸体上扫过,倏的停住,定定的盯在了,正抱着龙玉锦啼哭的郦月吉身上,是那么专注,那么痴迷。 綦母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一下道:“这个……我与你义兄之间的事,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总之,我是不会回去的,劳烦你回去转告鲍大伯,岑大哥,叫他们别再费心了。” “哦……那好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这两个人死得可有些古怪……”林逸急收心神,掩饰地指了指熊、巴二人的尸体。 “你是她的同伙,我杀了你!”血贯瞳仁的郦月吉,厉声尖叫着猛扑过来,挥刀劈向林逸。上一次在神农馆,不明情由的林逸,贸然插手,令鬼针魔女的帮凶吕风荷逃脱,少女的心中,认准了他是仇人的同党,眼见两位师姐都已经殉难,极度悲愤之下,找到了发泄仇恨的目标,猛扑上来,就要与林逸拼命。 “meimei、且慢动手!”綦毋竹疾出刀鞘,格住了如风斩至的苗刀。郦月吉既是懊恼,又是诧异的大声喊道:“这位jiejie,你是大师姐的朋友,怎么不帮我,反帮他?” “meimei你误会了,这位林公子不是楚碧瑶的同伙,他是我的好朋友。”綦毋竹劝解道。 林逸也很是后悔那晚莽撞出手,连忙抱拳满怀歉疚的说道:“这位姑娘,上一次在神农馆,是我的不对,不该不问清红皂白,就胡乱插手,以致于令恶人逃脱,在下真是追悔莫及,我发誓一定要将功补过,帮你杀掉那个可恶的楚碧瑶。” 听着林逸的坦城表白和真切的道歉,二人四眸相对,少女咬着下唇垂下了头。旁移了几步,拉住神刀玄女的衣袖,既焦急又悲伤的恳求道:“这位jiejie,请你帮我葬了我的两位师姐吧,我要去追那个姓楚的贼婢,要是给她跑远了,再追就难了。” “龙大姐是我的朋友,她的后事你尽管放心,只不过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神刀玄女爽快的答应着,随即又担心的说道。 “竹姐,我去帮她吧。”林逸终于找到了弥补自己过错的机会,跨步上前,主动请缨。 “那再好不过了。这位meimei,林公子的人品、武功都属上乘,有他帮你,对付姓楚的会容易得多。”綦毋竹快慰地说道。 郦月吉忽闪了几下大眼睛,向綦毋竹裣衽深深一礼,万分感动的说道:“那就谢谢jiejie,谢谢林公子了。林公子咱们走吧。”林逸欣然点头,姑娘落落大方的举止,令他心中的爱意更添一重。 眼望一对少年男女飞奔而去,神刀玄女品味出林逸对那位小姑娘的情感非同一般,想想自己本该祝愿他,可是忽的想起好姐妹桑嫣云,不禁替她难过。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道:这世上男女之间的事,外人真的是毫无办法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是替别人还是为自己,也无法分得清楚。就在树林之中,择了一块土质松软的地方,用宿铁刀掘了一个坑,安葬了龙玉锦和那位遇难了的少女。经过这一番忙碌,綦毋竹已是汗透内衣,疲惫之极,只得坐在坟边歇息,打算恢复一下体力再上路。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正当她准备起身登程之时,三条人影,一前两后,箭打的一般飞奔而来,凝眸望去,很快认出来,前面跑的是毕士超,后面追的是西门二老。 西门达、西门觉并非存心要与少年过不去,而是想从他口中得知其师荆飞龙的所在,以使他们的复仇之旅,事半功倍。毕士超自然不肯就范,綦毋竹更不能坐视不管,但是,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对付西门二老,也只能用举卵迎石来比喻了。 天色刚刚破晓,佛光寺内的侠义道群雄,早早就吃罢了战饭,兵分三路杀向大圣庄。 庄内的天音教众,似乎没有料到,侠义道的第二轮攻击,会来得这样快,这般猛。他们的低抗显得十分仓促而无效,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庄子的前院、中院相继失守,最后在后花园的八角亭前,天音教群魔向侠义道群雄展开了一次反击,但是很快便土崩瓦解。公孙立极率领着众多手下,借着烟雾和弩箭的掩护,遁入了亭中的暗道。 群雄把不大的亭子翻了个底朝上,就差把它拆了,终于被精于机关埋伏的九鹤真人,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地道口被打开。 侠义道群雄避过箭雨、滚石、炸雷的袭击,攻入地宫,一鼓作气,将天音教群魔逐出了另一个洞口,几块巨石落下来,去路被封死,群雄只好作罢。 接下来是刀劈锤砸,一连气弄开了十二间地牢,七手八脚地把虚弱不堪的郑隐、齐元朗、钟肇鹏、杨干雷、段林壑等人架出地宫。虽然未能歼灭天音教,但是能够有此收获,亦令大家欣喜非常。 半个时辰之后,带人出庄搜寻天音教踪迹的喻英隆、岑雪玄等人回来,说发现天音教的人进了太行山。奚行密、林台天遂向熟悉此处地形的大圣庄主齐元朗询问,天音教的人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凝眉思索片刻,铁掌孟尝齐元朗一拍大腿道:“对了,离此三十里,太行山中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山洞,早些年我也去过,可自打去年就听猎户们讲,那里经常有鬼怪作祟,人进去就出不来,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当时只一心想着如何对付三垣宫,便忽略了这件事,说不定他们的巢xue就在那里。” 群雄得知了仇敌的落脚处,顿时群情激昂,恨不得一步赶到那儿,将魔教犁庭扫xue,就连刚刚获救的齐、郑、钟、杨诸人也嚷着要参战,奚、林二人好不容易才劝住大家,先稍事休息,作好准备,吃罢午饭后再出发。 被囚的众人虽然十分虚弱,但都是由于长时间的饥饿所至,并没有多重的内伤外创,所以各自吃了一些东西后,很快便精神大振,内力也大都恢复了五、六成。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侠义道众人,动用了大圣庄所有的马匹车辆,刚过晌午,便由大圣庄主齐元朗当先指路,浩浩荡荡直扑天音教的巢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