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九 良师益友

    空旷的深夜里，篝火燃烧轻微地噼啪作响。魁玉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含糊，但却是昱音从未听过的温柔。

    或许是因为反差，或许是因为难得，绷紧的心弦被低低拨动，无可名状的感觉驱使着他起身上前，匆忙间口袋里的香囊滑落在火堆里，浓香猛的窜上天际。

    魁玉的脸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被火光照亮，没有了白日的憔悴困苦，仍旧眉眼如画，姣艳动人。

    “左隐…”她的手指动了动，在梦里拼上性命的挽留在现实之中却是如此无力，“不要丢下我…”

    昱音俯下身子，拭去了她脸上的点点泪痕——她果然疲极染恙，面颊灼热，不过呼吸平稳顺畅，倒应该没有大碍。昱音的手在她额上停留的时间久了一点，她像是感觉到有人在附近，像小孩似的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揽在怀里。本以为她抓住什么了表情会轻松一点，谁知还是一脸令人心疼的忧虑。

    如果此时此刻魁玉醒了，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且不论他是清是浊，僵着的手臂过一会也非失去知觉不可。昱音冷静下来，果断出手点晕了她。

    抽出手搭上脉，还好只是寻常风寒，一不做二不休，在随身的成药里倒出一颗银花半夏蜜丸掰碎了用水给她灌下，又取下斗篷盖在她身上。

    他从未如此贴身照顾一个人，对丁颐也不曾有过，尽管他们已有过肌肤之亲。难道男女之间的交融痴缠，还比不过——他在想什么！

    这笔账，应该记在那不在场的家伙头上。她和左隐的渊源与纠葛，已经在甄选中闹得众人皆知。大赏初见之下昱音也赞服二人才貌一流十分登对，不过始终介意左隐的身份特殊，至今全无音讯。因此更觉魁玉可怜——她定是被利用了。

    仪狄馆的灵药很快发挥了效力，魁玉烧退之后昱音才又悄悄把衣服收回来，躲到远处靠在石头上假寐，指尖捏着衣角慢慢地摩挲着。

    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天光亮，魁玉挣扎着起来，感觉浑身出过一场大汗轻松了不少，但也有几分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见昱音不在附近，只留下张字条压在石头下面：“狩猎，片刻即归。”

    纸条还没放下，一只扑闪着翅膀的野鸡从天而降吓了她一跳。仔细一看，野鸡翅膀被细线扎在一起已经飞不动了，刚刚不过是昱音开玩笑以掌风送了一程。

    魁玉皱眉没有理会，打开水囊一饮而尽，虽然水的味道有些怪怪的。昱音见她精神恢复得不错，药也吃了，便径自杀鸡拔毛在火上烤的油滋滋香气四溢。烤熟了用刀从正中劈成两半，魁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刀公平利落，便没拒绝吃起了自己那一半。

    好几天没开荤了，两人一顿风卷残云之后继续上路。魁玉上马之前轻声说了句：“谢谢。”昱音表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暖融融地甚是开心。

    这一顿饭吃过两人算是暂时和解，至此之后便是轮流守夜，间或出去猎些野味或烤或焖，昱音自然会冒出新的料理法子，因地制宜做出一道道美味。

    都说以食为天，昱音占尽天时，两人独处又得地利。魁玉吃人嘴短，步步失守，节节败退，只得拱手让出“人和”。两人马背上下畅谈古今，许多观点不谋而合，言笑晏晏之间，默契潜滋暗长。

    昱音的牙痛也许久没犯了。

    “说了那么多风流名士大师手笔，能给我讲讲你师父吗？”魁玉对这位也可能是自己未来师父的人一直十分好奇。

    “我师父？你是说鸟居藏？”

    “嗯，听名字不像是中原人。”

    “他是琉球人，你的鸾镜可在身上？”

    “在。”她从行李里掏出自己的那一枚，背后颜色浅淡，其间刻着她的名字，想到母亲那一枚已经由苦儿借去被虹夫人收走了，心里难免不舍。

    “这就是他的手笔，当然字是后来的人刻上去的。”

    “这小小镜子有什么不凡之处吗？”魁玉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昱音挠挠后脑勺，不知从何讲起，“你总该听过＇体、气、式、幻＇这四大基本修行吧？”

    “听是听过，但不知每项是何解？”

    “＇体＇，也就是我们的身体，从毛发肌肤到筋血骨髓皆可修炼。初期目标是强身健体飞檐走壁力扛千钧。江湖中的高手大多能任意控制骨骼肌rou，身形变化。精研者甚至能移动脏器或xue位，身体潜力达到常人无法想象的边界。六部中仪狄馆最擅此道。”

    “仪狄馆不是烹饪酿酒制毒炼药的地方么？”

    “是，你没发现这些都是用在人身上的？譬如前日里给你吃的银花半夏丸，除了驱寒治病还有益气…”昱音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什么银花？什么时候给我吃的？”魁玉陡然变色，难道他一直没安好心？！

    “别误会，就是你自己睡着那晚咳嗽不断像是感染了风寒。我怕你病倒在路上耽误行程，才在你水里放了一颗水溶丸。此外再没有了！”昱音扯了一点小谎。

    魁玉脸色稍霁，仍不信道：“为何要偷偷下药而不明说？”

    “你当时还在生我的气…”昱音越说越觉得后悔，那件事之后他们还从未再谈起过，如今提起真是最坏的时机。

    “那你现在跟我解释一下幻术到底是什么？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魁玉目光如炬，直照见他眼底的迟疑和掩饰。

    “你总算问我了！”昱音如释重负，“正好也早该解释给你听了，且听我先说完＇式＇和＇气＇。

    仅有非同凡人的身体在打斗中仍可能落败，＇式＇乃先人的智慧，譬如你会使的金刀诀，能让你跟＇体＇修炼高出你很多的小公主勉强相抗。

    公门捕快不像我们江湖中人终身修行，因此便是普通人进了大理寺，只要熟练掌握金刀诀里的招式便能直接为己所用。招式是许多门派赖以生存的至高机密，可遇而不可求。星魁阁藏有许多失传已久的秘籍，这也是令江湖人多番忌惮之处。

    ＇气＇是另一门古老而深奥的修炼。举个例子：触到对方身体点xue是＇体＇或＇式＇，而隔空点xue则是将能量吸收汇集再释放于一点。两者看似相同而其中因果完全不同。

    ＇气＇的修炼也分许多境界，初学者弹指飞花隔空点xue，大多数人也只能到此就停滞不前，世间仅有几人可以御气升空，日行千里。而传说至高至伟的世外仙人甚至能够集天地日月之气令时空逆转，重写历史。但传说也只是传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