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谁是内jian
当他放好银针再抬起头,不敢相信,三小姐已经冲下床。她从格屉掏出一把匕首,无声走到祝mama身后。 这串动作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张太医仍旧沉浸在为何没有听见喊疼的疑惑中,三小姐却已经清醒如常,而且身形敏捷。 祝mama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啊——救命啊——”侧过头一看,竟是傅曼烟。“妖怪——” 荔枝立刻放下扼住宝幢咽喉的爪子,闪身到二夫人跟前。 匕首离祝mama的rou越来越近,祝mama感觉脖子上有些湿湿的。忍不住大叫:“夫人,救我。” 王氏看清楚了,是傅曼烟。她醒了。 王氏更加迷惑,那药不是说吃了就见阎王吗?先前虽然没死,但变成痴呆也挺好,怎么这会又活蹦乱跳了。 “烟儿,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大家子的小姐,怎么拿着刀啊剑的,这不是吓死人吗?快放下,放下。” 傅曼烟头发披散,目如寒星,挟住祝mama的匕首上沾着鲜血,看起来像从地狱来的厉鬼。 她不言不语,所有人都被吓到,想着三小姐是不是疯魔了。 对峙之际,崔婆子带着朴居一班人进了屋。宝伞刚要哭喊,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到无语,喃喃了两个字:“小姐……” 崔婆子极快地走到曼烟身边。“小姐,我来。” 她接过三小姐手中的匕首,这才看清,血是从小姐手上冒出来的,不是祝mama脖子上的。 可是祝mama不清楚,她觉得脖子湿哒哒的,以为自己的血快要流光了,苦苦求饶道:“三小姐饶命啊,求您饶命啊!” 曼烟走到书桌上,写下几个字递给檀香。檀香还没完全回过神,这一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痛苦、惊诧、绝望、高兴百味杂陈,各种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叫人无法承受。 檀香往前迈出几步,朗朗道:“放下拂尘,你们走。这是小姐写的。”她还不太明白,小姐为啥要写字呢? 屋子里的人都看到了,三小姐亲笔写的字,就是三小姐的命令。 二房带来的人互相观望了半天。王氏恨恨道:“走。” 崔婆子放下匕首,祝mama健步如飞地跟着那群人跑出去。 屋里少了近十个人,空间一下宽敞许多。拂尘宝幢扑到曼烟脚下,大声痛哭。 悲伤传染开来,很快,屋内哭倒一片。 望着伤痕累累狼狈至极的丫鬟们,傅曼烟忍住流泪的冲动。她不能哭,她倒下了,这帮人全部都要跟着倒下。 她又写下一行字。 檀香含泪念道:“小姐说谢谢我们,谢谢张太医。请张太医给拂尘几个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铃铛最先醒悟过来。“三小姐,你不能说话了吗?” 曼烟闭住眼,点点头。 宝幢不敢相信:“小姐,小姐,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害的小姐,奴婢要杀了她。” 曼烟无声冷笑,是啊,是谁害了她,这里肯定有一个人知道。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先处理。 祖母出事,祖父出事,朴居出事,赶在同一天,绝对不是巧合。 张太医给丫鬟们把完脉,道:“三小姐,这几个丫头都无大碍。老夫帮不上忙,不敢担谢。” 曼烟写下:来日重谢。 张太医接过那张纸,觉得重如万钧。 这是三小姐许下的承诺。一个小姑娘遭逢此大难,依旧镇静如常,心智绝非常人能比,日后必有大造化。 他收起这张纸,道:“老朽先行告辞。不过,三小姐体内有三日醉的轻微余毒,老朽开一副药方,吃上几日便无事了。只是老朽才学浅薄,看不出内情,治不好这哑疾。” 曼烟微微一笑,示意铃铛送大夫出门。然后,她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宝伞和檀香。 宝伞哭道:“小姐,朴居被封了,萱草jiejie被他们抓走了。” 檀香看了看桌上,问:“暮年呢?” “暮年同他们打了起来。一个大官拿出了圣旨,说只抓涉案的犯人,其他人若再敢阻挠便是抗旨。何先生就拉住暮年。官兵捉拿时,萱草jiejie,萱草jiejie在灶膛边受了惊吓,被掉出来的柴火烫到脸,怕是已经、已经毁容了。” 曼烟心头大恸,萱草,萱草,换了名字还是孤独的女英雄。英雄,总连接着不幸。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她从不幸中解放出来了。 人多的时候,曼烟写的是汉字,这会用的是拼音。“萱草烫伤之前,谁去过朴居?” “崔嬷嬷。” 曼烟芳心微颤,是秦彻让崔嬷嬷安排的吗?想到秦彻,心脏内一阵钝痛。 整理好情绪,她才指了指外面。 檀香对她的手势还不能完全理解,愣了愣。 曼烟唇角流出一丝苦笑,写上:都叫进来。 众人被叫进屋,心里很没底。三小姐现在不能说话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小姐说,她以后会住到庄子上。身边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有谁想走的可以提出来。” 大家看出来了,平日不起眼的檀香俨然成了三小姐的左右手。不知她什么时候起,认识那么多字了。如今三小姐不能说话,定然是离不开她的。 拂尘衷心有加,自然也不会走。铃铛早就给了老夫人,宝伞以后负责朴居,只剩下其余的人,需要打算。 半天没有动静。 最先说话的是宝幢:“小姐,奴婢要去终南山,完成金鱼的心愿。” 她今天算是清楚了,要保护小姐,必须有足够的武功。小姐如今莫名被害,以后更需要得力的护卫。那个荔枝,不过挥了几下手,就将她们四五个人打趴下,她至少要比荔枝更厉害。 曼烟点点头。即使宝幢不求,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拂尘跪倒在地。“小姐,奴婢也要去终南山学武。” 曼烟有些意外,看到她眼底的愧疚懂了,拂尘是觉得没有保护好她。 其余的人都不说话。檀香道:“你们下去想想。想好了再说。” 丫鬟们闷声出了屋子,各个看着筋疲力尽。屋里只剩下方嬷嬷和春喜铃铛。 春喜见人都走了,急忙问道:“三小姐,老夫人的事情怎么办?奴婢担心老夫人,在里面撑不住啊。”
曼烟握住竹刀。春喜一看,纸上写着“登闻鼓”三个大字。 方嬷嬷问道:“小姐是让我们去敲登闻鼓?” 曼烟点头。萱草被抓时,大理寺的人带了圣旨,那表示是皇上下的令。 皇上对待祖母一向亲厚,又明知不念大师欲收她为徒,不私底下查,却下了圣旨,可见皇上应是受了些掣肘。 那就让这件事情闹开了去,她要堂堂正正将祖母救出来。至于二房,她没心思跟王氏玩什么宅斗,一次性将他们打残就好。 春喜问:“可是,我们敲鼓之后要状告谁呢?二夫人吗?” 再看纸上,竟写着“大理寺”。春喜与方嬷嬷面面相觑,这样能行吗? 曼烟不搭理她们,继续在纸上笔走龙蛇。 片刻功夫,一张诉状工工整整摆在桌上。 傅曼烟接着,又密密麻麻写满几张纸,将可能出现的状况用竹刀细细交代。春喜三人不时提问,三小姐再用竹刀解惑,三人越往下看,心里那根弦越发松下来。 木鱼莲花绿柳三个没有去歇着。她们靠坐在游廊边一处长石凳上,窃窃私语。 莲花看向丫鬟房的方向,道:“那几个小的还能躺得住,她们倒是一点不担心。” 绿柳面带忧色:“你们说,以后怎么办?大房二房现在可算是撕破脸了,老夫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木鱼愁道:“是啊,老夫人竟会被关起来,三小姐也突然哑了。真是奇怪。老太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殡天的,府里都没有半点风声。” 这么一说,三人醒悟过来,都觉惊诧不已。 是啊,老太爷死了,消息是从外边传进府里来的,真叫人想不透。 绿柳猜测道:“老夫人肯定凶多吉少了吧?” 莲花悠悠叹道:“哎……三小姐心里一定不好受。” 三人叨咕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论,是继续在琉璃院还是怎么地。 而屋内的几个人,久久不见出来。 傅曼烟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问题。“谁去敲鼓?” 方嬷嬷三人争议不定。 春喜咬咬牙,道:“我去最合适。二十板子,嬷嬷跟铃铛都挨不住。” 登闻鼓,直达天听,但敲鼓者必须先受刑。刑有三种:二十杖、五十杖、滚钉板。 若是最后诉告不实,敲鼓之人会直接推出午门外斩首。可以这么说,谁去敲鼓,就是把谁的脑袋别到了腰上。赢了,脑袋安回去;输了,当场魂断午门。 春喜硬得像石头,方嬷嬷争不过。 事已至此,曼烟只能让崔嬷嬷拿出两颗强身健体的药丸,春喜服了后又在身上洒了一层金疮药粉。 虽然作用不大,但总算聊胜于无。 人群散尽后,傅曼烟独坐于床侧,轻抚那张写有“宁平”二字的纸条。 她又添了两个字:保重。 宁平,保重。 一入卜门,此生无缘。 这四个字,是她最后的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