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8:思索

    “六界当中，我最厌恶的，便是妖。·他们仗着自己有几分法力，专干吃人和欺负弱小的勾当。哼，小爷我，不对，是雷爷我若是遇上他们，见一个，杀一个。见二个，杀一双。”

    蓦然浮现出几分于心不忍，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决定进行下一步，“你既如此厌恶妖怪吃人，为何自己又要干出吃人的事情来？你可否知晓，自己的举动，已经沦落为与妖怪无二的地步？”

    “小紫，你在说些什么呢？什么吃人？”小雷讶然道，茫然的眼神，不像作假。

    心中暗叫不妙，但为了防止自己杞人忧天，耐心问他：“你第一次遇见我时，当时在做什么，还记得么？”

    小雷陷入沉思当中，隔了半晌才答道：“我正在凡间的路上走地好端端的，你不由分说，把我捉到了你的葫芦里。”

    倒打一耙见地多了，早已养成了一颗强心脏。

    然则，此次不同，小雷并非是倒打一耙，并非是有意装蒜，并非是有意歪曲事实，而是，而是十有**，他患了分裂之症，抑或是患了间歇性的失忆之症。

    在他的认知当中，起码在他此刻的认知当中，他早已忘记自己吃人一事。兴许，在不久之后，他亦会忘记此刻的事情，甚至忘记我这个凡人。

    这种症状，看起来像是失忆之症，但有种直觉，似乎并非是失忆那般简单。

    患有分裂之症者，极为罕见，因而，鲜少有人了解分裂之症的状况。

    分裂之症者，一个身体当中，会分裂出两种，乃至多种的人格。每种人格，都是独立存在的，都有自己的思想与认知，甚至有自己的姓名。

    依两种分裂者为例，假使有一名叫王二的男子，他的人格分裂为两种。第一种人格是他原本，就叫王二，而第二种人格，叫武大。

    王二依王二的身份生活，他所做过的事情，武大不会知晓。

    同样，武大以武大的身份生活，甚至娶妻生子，他所做过的事情，王二亦不会知晓。

    换句话说，王二与武大同时俱都生活在王二的体内，互不干涉对方，并且，压根就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小雷的情形，似乎和分裂之症较为相像，但又有极大的不同。

    小雷虽则忘记了一些事情，但并未悉数全然忘记，而是还保留了一部分的记忆。

    他所忘记的，都是一些不好之事，这种忘记，在很大程度上，兴许是他自发性的，是他自己选择逃避的结果。

    因而，小雷究竟属于何种情况，实难判断，但能笃定的是，若是让他体内的妖气再肆意横行下去，那不出多少时日，他就会全然变成一只他嘴里低贱下等的妖怪。

    妖气的出现，绝迹不是凭空和无缘由的，而是有某种契机或诱因的。

    在小雷出任雷公的这些年，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会使得他的体内出现这般巨大转变的契机呢？

    这个问题，即便问小雷，他未必会如实答复，看来，还是得向他的父亲雷震子亲自求教。·

    雷震子也不晓得和华阳在嘀咕些什么，说了这半晌，都未说完。

    终于晓得小雷为何如此絮叨了，感情是得了他那父亲雷神的真传。

    “小紫，你知晓吗？其实我以前有个好朋友的。只不过，后来，父亲不让我和他在一起玩耍。哎，这么久的岁月过去，也不晓得他还过地好不好？”

    耳畔响起小雷的声音，感觉他的语气，十分悲伤，十分沮丧，抬头看时，发觉他脸上的神情，极为不悦，俨然笼罩了一层深深的阴霾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蓦然联想到，小雷的异常，该不会与他口中的这位好朋友有关吧？

    “能给我讲讲你那位好朋友吗？”竭力使得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缓，防止小雷的情绪再次出现波澜。

    小雷抬眼看向我，一怔，随即咧嘴一笑，“小紫，谢谢你，父亲，从来不让我提及小鬼的。叫他小鬼，其实他并非是鬼，而是一只小精灵，是琼花宫后花园的一只小精灵。因他精灵鬼怪，我便叫他小鬼的。

    琼华宫是什么地方，你知晓吗？琼花宫是天庭百花仙子们居住的场所，里头，除了数百位花仙子之外，还生活着数以万计的小精灵，小鬼就是其中之一。

    小鬼，原本是一只彩色的蝴蝶来着，我第一次遇上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只蝴蝶，见到我后，被我的模样给吓着，到处胡乱飞，最后撞在一根柱子之上，昏厥了过去。

    我见他可怜，把他带了回来，还用法力替他用功疗伤，后来，他留在了雷神府，陪我玩，听我说话。再后来，他修炼出了人形，和我，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说到此处，小雷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见此，我追问道：“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小雷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好景不长，后来，父亲把小雷给赶走了。我还以为他回了琼花宫，不过，我去琼花宫找过了，可惜的是，并没有。”

    看来，端倪就在此处，趁热打铁，我再次追问道：“雷神为何要赶走小鬼呢？是小鬼做错了何事么？”

    小雷低头不语，隔了许久，才答复道：“小鬼没有做错任何事，是父亲觉得，小鬼只是一个精灵，没有资格与我一起玩耍。”

    小雷三言两语，说地极为轻描淡写，但事情的真相，绝迹不止如此简单。

    “那小鬼呢？小鬼后来去了哪里呢？”我复又追问道。

    “老实说，我也一直在找小鬼，天庭之内，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鬼。我来凡间，其实并非是无聊，而是来找小鬼的。之前，父亲在，我不敢说实话，怕他会生气，怕他不会再让我下凡。”

    从小雷的神情来判断，他对自己的父亲雷震子，似乎极为尊敬，亦是极为惧怕。

    “小鬼离开的时候，你就没有跟去吗？”

    “没有，小鬼被父亲偷偷给送走了，我知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那你就没有问过你父亲，小鬼如今身在何方吗？”

    小雷答道：“有几次是想问，但每每只要一提起小鬼的名字，父亲就会大恼，因而不敢再提及。”

    “小鬼离去，有多少时日了？”

    “我下凡之前，已有二十三日。”小雷如实答道。

    记地这般准确，小雷和这小鬼的关系，当真不是一般的交情。

    话说回来，小鬼这个名字，实难判断出性别来。

    “小鬼，是个女子么？”我问，试图解答自己心中所惑。

    小雷抬头看向我，道，“不，他是个男子，与我一般的男子。”

    此言一出，我是十足震惊。

    原本以为，这小雷对小鬼，是男女之情，是动了凡心，结果被雷震子给察觉到，怕耽误自己儿子的大好前程，这才将小鬼给送走。如今看来，此事，怕是另有蹊跷。

    “小紫，我真的好想小鬼，好想小鬼呐！你说，父亲为何不让小鬼和我一起玩呢？还说小鬼会伤害到我，小鬼那么善良，那么可爱，怎么会伤害到我呢？”

    远远瞥了一眼，见华阳与雷震子停止了交谈，偏头对小雷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帮你找到小鬼，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小雷眼珠瞪地老大，欣喜道：“小紫，你所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找小鬼？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别说是两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一千个条件，我都答应的。”

    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趁火打劫的嫌疑，如此，当真好么？

    也罢，先提条件再说，“第一个条件，待我帮你找到小鬼之后，把你的内丹给我。第二个条件，绝对不能再吃凡人。”见着小雷似是要开口辩解的意味，我又说道：“别打断我的话语，也别否认，我说什么，你或许当真听不懂，但兴许只是不愿听懂而已。记住我所说的话，千万不要再吃人，亦不要再触犯天条，若不然，到时候，小鬼只怕没有找到，你自己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雷的眼眸里，隐隐闪现一丝暴戾之色，但瞬间，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惯常那种天真无邪的目光。

    在他眼里出现暴戾的那一刹那，身上的妖气，有如乌云一般，压顶而来。

    此事，还当真与小鬼有脱不了的干系，但愿事情并非像我猜测当中一般严重，若不然，只恐天帝老人家才能救得了他。

    “小紫，我相信你，你可一定要替我找到小鬼，一定哦！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但我答应你，那两个条件我都可以办得到，你一定要把小鬼带到我眼前哦！”

    只怕，小鬼我是带不到他的眼前了，起码短时间之内带不到。

    当今之计，还是先将他安抚下来为好，我郑重其事答道：“放心，会的。”

    小雷脸上一喜，伸出胳膊，将我搂住，“小紫，你知晓吗？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喜欢归喜欢，你胳膊上的力道，能小一些么？再抱下去，我可就活活被你给勒死了哦!”我无奈道，竭力挣开他的怀抱。

    殊不料，此言一出，小雷胳膊上的力道，愈发加重了几分，嘴里喃喃念道：“小鬼，小鬼，你可知晓，我有多想你，有多想你。”

    原本使劲推开他的手，在听闻这种悲伤又沉寂的语气之后，缓缓松开。

    在这一瞬间，蓦然想起那日帮吴天算完卦后，回客栈的情景，华阳当时，似乎也曾是这般悲伤的语气，悲伤地令人心碎。

    这种感情，岂能是寻常的知己？岂能是友情呢？

    心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正叹息之际，身子勐然从小雷怀抱当中飞起，落在另一人怀抱当中。

    我嘻嘻一笑，看向身后那人，“华阳，你吃醋了？”

    “对，我是吃醋了。”不曾想，华阳不止没有否认，反而斩钉截铁地答复道。

    原本想打趣他，殊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雷公只是个孩子，你又何须同他计较呢？”

    心中明白，华阳倘若当真要与小雷计较，就不是此番这般安然的情景了。

    华阳的脸色，虽不大愉悦，可整体来说，还算是较为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小雷的父亲雷震子，雷震子脸上的表情，可谓变化莫测，多彩多姿。

    “小儿年幼，不知凡间礼数，唐突之处，还望您多多海涵。”雷震子目光所对处，俨然正是华阳，说罢，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平常待天庭那些仙神们，可从未从此亲近过，好生奇怪呐！”

    雷震子对华阳的态度，极为恭敬，总觉得，除了老头子的面子之外，似乎还有别的缘由，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那缘由为何。

    许是察觉到华阳在一个劲盯着他瞧，雷震子方又补充了一句，“想来，定是您这师妹美若天仙，才使得这孩子与她如此亲近。”

    美若天仙？天仙个铜板！我这幅模样，放在凡间，兴许还能说得过去。可天庭当中，一个扫地的婢女出来，只恐都比人间的四大美人要美出不少倍。

    雷震子此语，也不晓得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父亲，我可不是因为小紫美若天仙才和她在一起，我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在一起的。”丝毫不觉自己有失分寸，丝毫不觉自己说错了话，小雷全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就仿佛在说自己饿了要吃饭一般。

    此言一出，雷震子脸上的神情，愈发多彩多姿，就连华阳的脸上，亦有了几分莫测。

    这两位，所见过的世面，诚然比我要多，可这度量和承受力，实乃一颗玉石心。

    喜欢这个词，并非是什么失礼之辞，喜欢猫，喜欢狗，喜欢花，喜欢草，喜欢的意思，只是表明不讨厌罢了。

    作为当事者，我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他俩这一副大眼瞪小眼的举动，是几个意思呐？

    雷震子带着小雷回了天庭，临走之际，小雷十分依依不舍，若不是他老爹拦着，只怕又要扑过来将我给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