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变数（四）

    散逸仙人何以从东华帝君那里求忘尘泉的泉水，自然是由于他同样亦动了凡心。·

    原来，刘安对散逸仙人表白之后，数月之内，散逸仙人都陷入混混沌沌的状态，不知然，亦不知所以然。

    情之一事，他知之甚少，不大明了，只是秉承着师父太乙真人的教诲，知晓仙人是不得动情的。

    这是其一，其二是，心中隐隐觉得，刘安爱慕他一事，不妥，极为不妥。

    思索了数月，散逸仙人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头绪，殊不料，却是听闻到刘安成仙的消息。那一夜，他生平第一次失眠。

    刘安虽则生性活泼，但由于身份尊贵，出生于皇室，天生带有一份傲然，素日里的言行举止，颇具当下流行的傲娇一词。

    即便如此，刘安有事无事，总会找一些借口，向散逸仙人请教。散逸仙人虽则对****懵懂无知，但并非代表他是个傻子。

    虽不明白刘安的用意，然并不道破，只是尽好他自己的本份。待刘安向他表明心迹之后，才约莫明白刘安当初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能见到他而已。

    许是尚未料到会有他者向他表白，尤其还是一位男子，当时，散逸仙人的三观，几乎有种悉数皆被毁掉的感觉。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刘安成仙之后，那夜，散逸仙人一夜无眠，盯着自己床榻之上刘安以前睡过的位置，发呆发了整整一夜。说不上来是何种感觉，只晓得，心中有种淡淡的惆怅与失落。

    刘安在的时候，每逢夜晚，总是喜欢缠着他，让他讲一些成仙之前的往事。散逸自个觉得无聊透顶的事情，可落在刘安耳里，兴致颇浓。连带着，散逸也慢慢觉得自己所讲述的故事很精彩。

    刘安打小衣食无忧，吃穿用度，不比寻常凡人，可仙人们，几乎是不大怎么吃饭的，最多也就饮饮花蜜。

    刘安刚去无底洞之时，甚不习惯，找寻不到荤腥的东西，便自个偷偷打猎。后被散逸给发现，狠狠教训了一顿，告诫他，万万不可轻易杀生，这虫鱼鸟兽，同样亦是生灵，亦有活着的权利。

    刘安还当真就跟着他一起喝花蜜，结果，几月下来，人瘦了一大圈。散逸见此，动了恻隐之心，知晓刘安终于煎熬不住，又偷偷跑去打猎，便不吱声，任由他杀生，任由他吃rou。

    对于当时的异常，散逸从未想过缘由何在，待刘安下山之后，也曾想过，仍是不大明白。待一夜无眠，脑海中，全是以前与刘安在一起的画面，全是刘安的一颦一笑，心中勐然失了一大惊。

    还是那句话，后知后觉，并不代表就是个傻子，相反，散逸仙人极为聪明，只是在感情方面，较为迟钝罢了。

    然而，即便再迟钝，终有醒悟的那一日。刘安成仙的那一日，便是散逸仙人醒悟的那一日。

    一夜无眠的结果，是使得他清清楚楚认识到，原来，不止是刘安对他有了爱慕之情，他对刘安，同样亦有了爱慕之情。·

    犹记得在王屋山见到刘安的第一眼，犹记得刘安奋不顾身、不顾一切抱着他的大腿不放，那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尴尬，是手足无措。待瞧清刘安的模样之后，更多的，则成了震惊。

    常闻这六界当中，有些生灵长着一副雌雄莫辩的容貌，据闻妖王蚩尤就属此等行列。

    雌雄莫辨地得当了，男子会比女子还要更美，女子会比男子还要英气，然而，若是不得当，那便成了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怪物了。

    刘安的雌雄莫辩，恰恰得当，不论他者如何，反正在散逸仙人眼中如此。

    好一个冒失的凡人，这是散逸对刘安的第一印象。好一个俊美的儿郎，这是散逸对刘安的第二印象。好一个难缠的徒弟，这是散逸对刘安的第三印象。

    他的性子，虽则不算暴躁，但亦不算太温和的行列，然而，对于刘安，却是十分的耐心。须知，刘安曾多次挑战过他的极限，可曾使得他盛怒过，但不知为何，后来瞧见刘安认错时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动了恻隐之心，只得作罢。

    那时，直道是恻隐之心，待知晓自己的心思，才明白，那确乎是恻隐之心，然，又并非只是恻隐之心，而是怜爱。

    花了诸多功夫，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绪，然，一切已为时已晚，为时已晚。

    姑且不论刘安已然成仙，即便刘安只是位普通的凡人，他与刘安，注定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注定只能是徒劳。

    只因，仙人是不得动情，不得动凡心的。所谓凡心凡心，那便意味着，那是只有凡人才会有，才该有的东西，而仙，是六根清净，是超脱于七情六欲之外的。

    问题来了，既然仙神是不能动凡心的，那帝俊老人家呢？他缘由不止成了亲，还有两名妻子呢？

    事实上，成亲与动凡心是两码事。仙神是可以成亲的，但只能由天帝老人家赐婚，不能自个任意婚配。且，仙神虽则婚配，但并无情的存在，更无欲的存在。

    换而言之，所谓仙神的婚姻，不外乎是为了双修，为了道行的进一步提高，无关****。

    无关****？这句话，平心而论，只是相对而言。仙神们当中，若是级别高到一定程度，亦是可以谈婚论嫁，可以自由相爱的。只不过，需要极为严格的条件。

    天规这种东西，说到穿了，是天帝帝俊拿来约束其他仙神，尤其是普通仙神的工具。此点，与凡间的律法所起的作用如出一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其实只是拿来欺骗无知百姓的。事实上，你见过哪位皇子犯过法？没犯过吗？自然是犯过，且大有人在，然而，谁有胆去砍皇子的人头？

    凡间的律法，则是皇帝拿来统治百姓的工具，对皇帝自个不受用，对皇室成员，除非是谋逆这般的大罪，其他方面，亦是不受用的。就连那些达官权贵，在很大程度上，都享有一定的豁免。

    由此可见，所谓的律法，所谓的天规，都是相对而言。

    譬如天帝帝俊，帝俊的两位妻子，一位为日和女神，另一位为月和女神。

    这两位女神，可谓是身份尊崇，容貌绝世，在天庭，那不晓得被多少男神男仙爱慕与惦记，可最后，还不是被天帝老人家给霸占了去。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天帝，是这六界当中的最高主宰呢？

    有权，就是可以如此任性。然，散逸仙人却任性不得。只因他不过一介仙人，即便为上仙，那也不过一介天庭当中众多上仙当中的其中一员。

    再则，他与刘安，可俱都是男子，俱都是男子呐！

    自打父神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整个宇宙，便有了阴阳之分，后有了雌雄之分，再后，有了男女之分。

    阴阳平衡，男女互补，这是宇宙的定律，是自然界的定律，更是六界数万年、数万万年亘古不变的定律。

    断袖之癖与磨镜之好，天理不容，这是六界最寻常的认知。然而，倘若当真是天理不容，那神灵为何会允许这种现象发生呢？

    散逸陷入了困惑当中，且思考了好长一段时日，最终，仍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刘安在延寿星君那里虽则只是打杂，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相当刻苦上进。缘由并非是由于他想刻意表现，抑或位阶晋升，而是让自己愈忙碌，忘记散逸的可能性就愈多一些。

    幸运的是，恰逢天帝帝俊对新进一批的仙人进行暗中考核，便将刘安派遣至幽冥地府，出任楚江王一职。

    原本十殿阎罗并未有空缺，出任楚江王的那位，爱上了一位女鬼，且与她生下了孽子。此事被帝俊知晓之后，削了他的职，将其贬往凡间，劫三世，视其悔悟情形再定录用。

    楚江王一职便因此空缺了下来，当时，天庭之上，有许多仙人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可惜的是，被刘安给捡了个便宜。

    负责往幽冥地府通报的那位小仙，正是对楚江王一职虎视眈眈的其中一员，心中使了坏，通报的时候，故意将刘安的名字，报成了安。

    刘安跑去上任，差点被拒之门外，还好有天帝所发的委任状。安就安吧，他倒不在乎，自此以后，幽冥地府的楚江王，在外界的名号，便为。

    知晓刘安去了幽冥地府，知晓刘安出任楚江王一职，散逸仙人心中，是既高兴，又惆怅。高兴的是刘安位阶晋升，惆怅的是刘安楚江王的身份。

    好端端，为何要是楚江王这个职务呢？前任楚江王的倒台，说到穿一个字：情。

    散逸仙人担忧了足足好长一段时日，见着刘安在任期间，并未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更是一次都未曾来找他，便放下了心来。

    散逸原本以为，自己与刘安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然，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与刘安有一场孽缘，注定刘安是他逃不脱、跑不到的劫数。

    在刘安出任楚江王的第二个年头，散逸仙人终于还是与刘安碰在了一起。

    当时，刘安掌管的寒冰地狱当中，有位小鬼，不知何故，逃了出去，且逃到了泰山。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刘安不过上任一年的光景，便出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倘若让天帝老人家知晓，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刘安思虑再三，决定还是自个出面较为稳妥一些，便单枪匹马，去了泰山。待到达泰山之后，方才知晓，原来，并非是怕受到惩罚，而是想借此见到散逸仙人。然，脚已迈到无底洞的门口，却踌躇起来，踌躇万分，最终，还是选择离去。

    逃出去的那名小鬼，很快被他给缉拿，就在回去的路上，许是天意使然，让他遇上了外出回来的散逸仙人，打了个正面。

    躲是躲避不掉，那唯有直面，别的话语不能多说，起码还是要打个招唿的吧!刘安想着，便冲散逸仙人主动问候。

    散逸仙人瞧见他的第一眼，分外震惊，见着他打招唿，似乎神情才有了几许松动。

    那时，恰逢地府的鬼差前来护驾，刘安便将逃出来的那名小鬼交予鬼差，吩咐让鬼差将其带回地府，自己留在泰山与散逸仙人叙旧。

    刘安并不知散逸仙人对他亦动了心思，对于散逸仙人并未将他赶走这一事实，十分诧异。诧异归诧异，更多的，则是欣喜。

    两位在泰山顶的一处亭子里，聊了许久，所涉及到的话题，几乎都是分开的这段日子过的如何，以及发生了何种事情。对于刘安那日表白之事，俱是只字不提。聊到兴头之际，两位都未曾有离开的意思。

    事实上，刘安当时虽则人离去，可这心，却留在了无底洞内。此番，再瞧见自己的心上人，岂能忍心离去？

    散逸仙人那个时候，正好看明白了自己的心迹，约莫知晓自己是动了凡心，动了****。见着刘安之后，是既激动，又彷徨。既想让他快些离去，又想让他慢些离开，心思可谓是异常矛盾。

    刘安生性活泼，凡事都较为主动，为了同散逸仙人多待片刻，后来便提说，尝尝散逸仙人最新酿制的花酒。

    散逸仙人并未拒绝，而是将酒拿出来与刘安一起品尝，殊不料，仅仅喝了数杯，刘安便有了醉意。

    刘安可是皇室出生，生平饮尽各种美酒，酒量素来甚好。别说是这种花酒，白酒可是都能喝上四五斤之人。可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刘安喝了两杯之后，待瞧见对面的散逸，直觉得脑中昏昏涨涨，意识全然不受控制，仿佛喝醉的状态一般。

    心中，实则一片澄明，十分清醒，知晓自己并未喝醉，知晓自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散逸仙人的元身为一只小白鼠，许是因此，他的皮肤，白皙光洁，不输于世间一般的女子。

    刘安醉眼朦胧之际，无意当中，瞥见散逸仙人白皙的脸上，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又瞥见他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之下散发出一**人的光芒，大脑昏昏涨涨地愈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