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犯愁（四）

    就连旁人，总说我对儿太好，长此下去，只恐会娇惯了她，从而自己男子主导的地位不保。ＷＷ·阿妈说不要紧，就连一向寡言的阿爸，都劝阻我，这女子，疼爱固然可以，但万万不可对她太好，若不然，她便会蹬鼻子上脸，不会知晓感激之情。

    再者，不久前，阿妈还提及了延续子嗣一事，询问何时才能报得上孙子来。眼见着与自己一般年纪的男子，他们的孩子都已五六岁，阿爸阿妈的着急，自是在理解范围之内。

    或许，是种族不同的缘故，又或许是其他因素，其实不止阿爸阿妈，从自个私心的角度来论，我也是希望早早迎来自己与儿的爱情结晶。那般一来，即便儿在凡间待腻了，即便她想回族里去，可由于孩子的牵绊，终是无法离去。

    眼见着送上门的富贵和前程黄了，阿爸阿妈心里怄了气，尤其是阿妈，对我说道：“儿啊，我知晓你心疼儿，可阿妈问你，当儿知晓首领前来提亲之时，可有过任何怨言？没有吧，你说说看，这真心爱自己丈夫的女子，但凡听闻到这般的事情，她岂能有不吃味的道理？”

    阿妈或许有夸大的嫌疑，但她所说的，并无道理。与儿相处两年多以来，从未见她流过一滴眼泪，别的女子感动了会流泪，生气郁闷伤心的会流泪，可儿不曾，从未有过。自己也知晓鲛人一族的眼泪很宝贵，那是要化为珍珠的宝贝，儿或许一直在强忍着而已，怕的是一不小心被我或者家人瞧见，发觉她的真实身份。

    或许，是由于太过在乎她，太爱她，以致于，总是害怕她没有我爱她那般爱我，这才一直处于惶恐当中。由于阿妈这一说，心中生出那么一丢丢的介怀出来，想着，若是能看到她为我流泪一次，即便没有流泪，生气吃味也是可以的。可惜的是，她并未有太大的情绪产生。

    许是那么一丢丢的郁闷，便随口问了她一句，孰料，她做出的反应，可谓是令人哭笑不得。也不晓得该喜还是该悲，喜地是她对我信任，知晓我心中唯有她一人。悲的是，即便如此，可放在正常女子，放在寻常夫妻身上，总归会啐骂几句。这男女之间，偶然吃个醋什么的，并非坏事，只要能把握好尺度便好。

    分明能感知到她对我情深，但又总担心这担心那，以致于逐渐失去了以往的自信，陷入到深度的患得患失来。

    不久之后，红菱亲自来了一趟，不晓得在阿爸阿妈面前做了怎样的功夫，竟然使得他们自行答应了亲事，且在我面前不断说她的好话。

    老实说，红菱身份高贵，样貌也美丽，更重要的是，她的眼里，对我，有着深深的迷恋之情。这种迷恋，是我在儿眼里从未看到的神情。

    然而，正是在见到她的瞬间，愈发明白了，自己此生除了儿之外，别的女子，再也看不进眼了。·别说是动心，别说是好感，就连多看一眼的欲念都不曾会产生。

    阿妈被我指责了一通，重重指责了一通。昔日，也曾听闻过，说是这世间的婆媳，是一对永久的矛盾，想要达到和谐相处，绝非易事。

    原本以为，自己喜爱的女子，阿妈也会替自己的儿子高兴，可她总是觉得我对儿太好，娶了媳妇忘了娘。理解她的想法，毕竟辛辛苦苦花了数番心思将我养大。再者，有了儿之后，的确对她这方面有所疏忽，绝大部分时间留给了儿，与她一起相处的时辰减少很多。

    或许，真应了那句古话，又或许，阿妈还是一直在介意儿的身份吧。孰料，就连一向开明的阿爸，这次都替阿妈说了话。说儿若是介意的话，可以让她与红菱为平妻，再不济，让我多去儿房中便是。

    我问阿爸：“既然您说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您为何只有阿妈一人？”

    阿爸沉默了许久，面上的神情，极为难堪，后来低低叹了一口气，“端儿啊，阿爸与你不同，阿爸当初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娶谁对于阿爸开说，已经无所谓了。”

    “您未曾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终生抱憾，因而心思不在这上面。那您就应该知晓我的心意，此生，能与儿在一起，务须别的女子。您的心里只能容得下一位女子的存在，儿子岂非不是？

    阿爸又是低低叹了一口气，“罢了，你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吧，我是不愿再参与了。可是，儿啊，你若也是这般痴情，即便与儿一直长相厮守，也会太过患得患失，从而失去自己。能洒脱一些，还是洒脱一些吧，莫要再像阿爸这般。”

    岂不想洒脱，可却实难做到，只因，越相处，越爱她，早已离不开她寸步，更谈何疏远。倘若疏远，她或许能安然地活下去，而自己，却只能像具行尸走rou。

    前些年，听闻到大唐的皇帝李隆基抢了自己儿子寿王的妻子杨玉怀为妃，甚觉荒唐与可笑。这即便是喜爱，可终归有三纲五常在那放着。再者，十分好奇，这爱到怎般的程度，才能不顾礼义廉耻，不顾道德，不顾被儿子怨恨的程度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男子即便是有被冲昏头脑的时候，可李隆基这位皇帝，似乎口碑还是一直颇为不差的。

    当时甚是费解，遇到儿之后，渐渐有所体会和明白，方才理解，这情到深处之时，连种族都顾忌不上，更何况是俗世间的身份呢？将心比心，倘使将我换为皇帝，倘使将儿换为我的儿媳，兴许同样能做出此等不道德之事来。

    阿爸主动提及退亲，可阿妈始终不答应，虽则被我指责了几句，可一心想要娶红菱进门。后来，对我劝阻道：“儿啊，阿妈并非不明白你的心意，可正是明白，才觉得你一片苦心只恐要付诸东流。你与儿成亲已有两年，这两年间，你何曾见到她像别的妇人一般？你阿爸的心思一直不在阿妈身上，阿妈从嫁给他之前便知己，可为何执意要嫁给他，只因阿妈爱你阿爸呐。

    你以为你阿爸当真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吗？并非，只不过，过不了阿妈这关而已。若不是阿妈执意不允，你早已添了几个弟妹。你以为阿妈当真很讨厌儿吗？其实不能说是讨厌，而是的确与她有了争宠这般的心思。然而，哪个当娘的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过地幸福？阿妈这辈子是无望了，可看到端儿幸福，心里比什么都欣慰。

    儿啊，正是为娘这一辈子都对你阿爸深情一片，这才知晓痴情的痛苦。并非不希望你痴情，而是怕你太过痴情会徒增太多的烦劳，甚至于还会痛苦。娘是女子，且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女子，因而，在你阿爸面前，早已没了自己。

    看看平常都是怎般管教你阿爸的，不惜被人说善妒，又如何，你可知晓，别的女子多看你阿爸一眼，阿妈都能难受几天。是由于小心眼吗，并非是，而是太在乎你阿爸，因为在乎，就会害怕失去。如今，但见着你对儿似乎也是这般的情景，你看你，这两年期间，你外出过几次，对儿可谓是寸步不离。

    傻儿啊，阿妈是怕你步阿妈的后尘呐，你是对儿痴情一片，可她对你呢？是否也是痴情一片呢？你看红菱看你那眼神，那才是一个女子真正迷恋男子时候所该有的眼神。你以为阿妈当真是那种攀附权贵之人吗？倘若真是，当初为何要嫁给你阿爸呢？阿妈之所以会答应亲事，只是由于从红菱眼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知晓她若嫁给端儿，到时候，绝迹会将端儿照顾地很好。这女子呐，唯有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夫君身上，唯有对夫君一心一意，这才算是夫君的贤妻呐。

    老实说吧，儿是不错，容貌更是我见犹怜，礼数也算是不差，可阿妈总是感觉，她的心里，似乎总是有心思一般。端儿呐，你要记住，阿妈只是希望你幸福而已。阿妈不能陪伴你一辈子，而你身边的妻子，才是那个陪伴你一辈子之人。”

    许是见我一直不做答，阿妈又说道：“端儿，若是儿当真对你也是一片痴情，那阿妈也就放心了。红菱的婚事，你可以先行应承下来，不为别的，单就看看儿的反应如何。这但凡对夫君痴心一片的女子，就没有不吃醋，没有不起嫉妒之心的。你且看看儿到时候的反应吧，阿妈，当真只是为了你好。”

    许是鬼使神差一般，又许是，打从见到儿的那刻起，原本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分明能感知儿对自己的情谊，可还是生出不安和惶恐来。爱她，愿意为了她奉献一切来，为了她死都无愿，心知，她能与我在一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可仍是生出贪念来，希翼着她对我，即便不是痴心十分，至少亦有七八分也便心满意足了。

    亲事，答应了下来，孰料，儿知晓之后，虽则眼眸里流露出悲伤的情绪来，但口头上，并未有怪罪的言语，且，并未有一滴眼泪出现。鲛人一族的眼泪即便再宝贵，可还是会流泪的啊，若不然，市面上那些珍珠从何而来呢？

    不知为何，好希望儿能为我哭一次，哪怕是掉一滴眼泪都好，可她总是不哭不闹，甚至于，就连忧伤，都是转瞬即逝。开始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怀疑，自己在儿心目中，究竟算是个怎般的角色来犹记得，阿妈为了阿爸，经常哭泣。也曾听部落的老人们说，女子们的眼泪，那都是要留给自己心爱的男子。

    心情无缘由的低落，哪怕是说出一句抱怨的话语，哪怕是说出一句责骂的话语，哪怕噼头盖脸骂我，说我见异思迁为好，可儿，最后唯有淡淡说了一句，“如你所愿吧！”

    什么叫如你所愿吧，是说她压根就不曾在乎吗，还是说她在纵容我。心中十分低落，异常低落，闷闷喝了不少酒。从外面回来时，孰料，她已经睡下，且已经熟睡。

    看到她这一张熟睡的容颜，忽生出了几分懊恼，自己今生能遇上她，能与她结为连理，早已是天大的恩赐，若是再奢求其他，岂非太过贪心？

    人说相处时日一久，难免会生出几分腻味来，可我对她，不仅没有腻味，反而愈来愈患得患失。那一晚，想了诸多，同时也是想明白过来，只要我爱她，她对我的爱意如何，又有什么所谓呢？

    想通这茬，便禀告了阿妈，且叫来了红菱，对她当场言明。红菱伤心了半晌，不断落泪，后来对我央求道：“我今生想嫁的男子，唯有你一位。你若不肯娶我，那我今生绝迹不会嫁给别人。可我既然知晓你心中已然有你的妻子，且对她一心一意，愈发增进我对你的爱意。我不会再让你娶我，也答应取消这门亲事。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帮我完成一个婚礼，好吗？你放心，不会真的拜天地，就是一个仪式而已，待到了拜天地的环节，我会亲口提及取消婚事一事。你是不了解我父亲，若不如此，依他的性格，绝不会放过你们全家。届时，只有我这一胡闹，让他彻底失了理，他才会善罢甘休。”

    这等大事，自然是要向儿言明的，可又是鬼使神差一般，那一刻，突然好想知晓看到我与红菱成亲时的模样，数次想要告诉她，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正是这一愚蠢的决定，令我后来后悔万分，恨不得活活杀死自己。

    成亲那日，出乎意料，儿格外冷静，冷静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来。这一切，直到红菱被迎进了门，才多少有了几分变化。

    当时，她的目光，一直盯在红菱的身上，盯在红菱的盖头上，我才发觉，原来红菱所穿的，竟然是我与儿大婚时，儿身上所穿的那件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