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没有资格

    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雪宁刚出电梯门就听见女人哭泣的声音，外婆的病房就在电梯门口不远，这声音明显是来自外婆的病房，她却因为心急完全没有注意到，还一阵风似的冲进了病房。

    洁白的世界里，雪宁只看见病床上铺着的洁白床单，茫然的奔过去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拉住，她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啪”一声挨了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将她浑浑噩噩的思绪拉回，麻木的目光渐渐回转，落在站在面前的女人脸上。

    鹅蛋脸，白皮肤，狭长明亮的双眼以及她一米六七的高个儿无一不让人觉得她们俩竟有八分相似，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眼角遮掩不住的鱼尾纹，显示着她如今已经不算年轻的年龄。

    “李雪宁，你活着干什么？居然活活把你外婆给气死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啊！”李素梅尖锐的声音如高音喇叭在雪宁耳边响起，却让她浑身一凛，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她后退几步，冷笑着问，“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说什么？”李素梅被激怒了，“我是你妈，怎么没有资格打你？怎么没有资格教训你？我还嫌打少了骂少了呢！”她说完又要抬手去打，却听一旁的护士高声斥喊，“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李素梅的手臂僵在半空，愤然的瞪了女儿一眼，目光一转回病床上已经宣布死亡的母亲后，立刻泣不成声。

    在她身旁，一个看起来十分成老的中年男人安静站着，他是李素梅现在的丈夫，也是雪宁的继父，可雪宁从来没有叫过他，自从五岁的时候母亲抛弃她嫁给这个男人之后，她就不认为自己还有母亲！

    所以，她的目光只是淡淡掠过那个男人，径直沿着狭窄的过道走到病床前面，伸手想要揭开白布再看一眼慈祥的外婆，伸出的手臂却一直颤抖个不停。

    她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就这样离她而去了！这些年，她无父无母，全靠外婆的救济才能念完大学，也是外婆在她结婚的时候给了她一大笔钱才能付上房子的首付款，她们相依为命的感情，绝不是外人能够想像得到！

    可是她做了什么？她沉浸在离婚和失去女儿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她将一个人住在医院里的唯一亲人抛弃了，任她自生自灭，任她孤单的撒手人寰！

    眼泪，如开闸的水一发不可收拾，她徐徐跪在床边，呜咽不能成声。

    “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都抓不住，还抢不到女儿的抚养权，你外婆就是听到这个消息被活活气死的！”李素梅并没有因为女儿的悲痛停下斥责的话语，她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尖刀刺在雪宁的心头上，绞得她呼吸困难，恨不能就此结束，一了百了！

    往日种种如潮水涌上心头，念书时每一次回家都让外婆忙碌不堪却心甘情愿，她从没有埋怨过雪宁半句，哪怕是她曾经那样不懂事，那样的叛逆，外婆总是盈盈含笑的问她吃饱了吗？穿暖了吗？钱够不够用？

    雪宁心里清楚，外婆给她的钱全是靠推着小车出去卖各种营养粥才换回来的，可外婆从来不在她面前叫苦，而她却在初中、高中时代一直害怕在街上或者校门口碰见她，那会让她觉得无比丢脸，无比难堪！

    如今回想，心中苦涩难言，若没有外婆那一毛一毛卖营养粥的钱，她还能无忧无虑的过完学生生涯吗？即便是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高考时的分数又那样差，外婆依旧到处凑钱供她念了三类大学直至毕业！

    也许，该死的应该是她才对！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立刻如长江之水一发不可收拾，雪宁当时脑子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看见她不顾一切冲向窗台的时候，护士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叫着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腰，连声喊，“快拦住她，快！”

    惊呆的李素梅夫妇这才反应过来，一前一后将雪宁堵在了中间，雪宁拼命挣扎却并不能脱离护士牢牢掌控的手臂，李素梅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寸寸充斥着她的神经，刺激着她的心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哟，被男人甩了不说，气死了外婆不说，现在还要自杀？你还能有点别的用吗？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生的，当初在医院里一定是抱错了……！”

    雪宁的意识随着突如其来的晕眩全被黑暗吞噬，她软软的倒在了护士怀中，吓了所有人一跳。

    紧急的抢救后，雪宁躺在了另一间病房里，她醒来的时候只听见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她有点发烧，加上突然受到刺激才会昏倒。”

    “那她不会留下后遗症吧？”这是孙燕楚的声音，她什么时候来的？

    雪宁翻身下床的时候被强行拉断的针管一扎才记起自己还在输液，回头用力拔掉针头，跌跌撞撞的朝房门外冲，却正好撞在孙燕楚身上，吓了她一跳。

    “你干嘛？快躺下休息啊，”孙燕楚拼命将她推回床上，强行按住她几欲起身的动作，待她平复之后才叹了口气，“让我怎么说你呢？你呀，放心吧，你妈已经在准备你外婆的丧事，不需要你cao心，你好好养病就是了。”

    “她不是我妈！”雪宁冷冷的回应了一句就转移目光，将脸偏向窗外。

    江城的天空已是残阳如血，原来她昏迷一天了。

    “不管她是不是你妈，她总是你外婆的女儿吧？尽孝理所应当是不是？”孙燕楚与她好友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倔强，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劝住她。

    “雪宁，你听我说，现在当务之急，你必须阻止那对野鸳鸯结婚，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后天我陪你一起去搅场子，拆他们的台，看他们要不要脸！”

    孙燕楚的话就像一把刀，再次将雪宁的心扎的千疮百孔，她已经一无所有了，难道还要放弃尊严，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吗？

    雪宁凄然一笑，“燕秦，你别管我了，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不去？”孙燕楚挑眉，“怕什么，做小三的是她宁曼，你可是苦主！”

    雪宁不再说话，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算她去闹了又能如何，不过给更多人增添茶余饭后的笑话而已，难道法律会因为她的委屈、可怜将闹闹还给她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现实，她还能活在自己虚幻的世界当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