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十日谈
谁也不会料到,史称“十日战争”的富士山攻防战居然会以双方言和的方式收场。 帝国与黑色骑士团,不,更准确的说是修奈泽尔与伊兰统一了口风,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京都头上。 【在这场战争中,帝国,黑色骑士团,日本人,三方都是受害者。由于京都刻意隐瞒了超级炸弹(启示录)计划的真实破坏力,致使黑色骑士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帝国开战。帝国同样误判了局势,错认为该计划出自黑色骑士团之手,在无任何交涉的前提下发动了剿灭战争。直至二皇子修奈泽尔与黑色骑士团副指挥,原帝国十三王子伊斯特兰德在最后关头紧急磋商,才最终阻止了人类文明毁于一旦的命运。京都阴谋败露,主谋尽数伏诛。】 这是官方给出的信息,渺渺数语将这场改变世界格局的战争一带而过。换做平日即便主流媒体统一战线照本宣科的念同一份演讲稿,花边小报网络媒体也会各显神通的从中挖掘,或是“解读”出点儿有噱头的东西来。可今时不同往日,不只是帝国,包括联邦以及地球上所有还未被三极染指的政权都齐刷刷的下了闭嘴的死命令,世界舆论从未如此统一,只有EU的那群自由主义者们不受约束,叼着叶子尽情放飞思想褒贬时局。 说是“言和”,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帝国被某个石缝里蹦出来的恐怖组织敲碎了满嘴的牙,万般无奈的将11区这块嚼了八年的大肥rou给吐了出来。 没人出声。 没人敢在此时就给这场战争下定义。甚至包括日本在内,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古往今来世界格局的变化向来都是大国较力的结果,从未有过某个不堪一击的小国掐住世界的咽喉的情况发生,即便最优秀的战略家也不可能考量过这种明显违反逻辑的情况,世界不知所措,于是在同一时间全部关闭了音量。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人的声音,等待那个人给出条件,给出变量。 ZERO。 富士山一役已过了十天,ZERO还未发出任何声明。 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按照他以往的强硬态度,建国宣言这种重要的演说本应该在侵略者打包滚蛋的同时便发表,但事实是黑色骑士团拼凑起来的一帮临时官员正在全力平复日本战后的局面,避免国家陷入二次****,ZERO本人却从始至终未发表任何声明。 台面下ZERO阵亡的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广。其震动之大,甚至掩盖了帝国皇子身在反抗军中的事实。11区本就躁动到了极点的民情更是岌岌可危,仿佛一点火星便能引爆。 ZERO在哪儿?成为了人们心中共同的疑问。 ———————————————————————————————————————————————————————————————————— 消毒水的味道,门外的脚步声,刻意压低的语音······ 生命体征监控设备正滴滴作响。 从右手食指开始,试着依次弯曲接触拇指,确认触感,然后是脚趾···嗯,零件儿都还在。 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神经系统似乎还处于紊乱中,处理指令的速度异常缓慢,时不时的痉挛带来刺痛。 没有被拘束的迹象。 微弱的呼吸声。 有人在自己身边。 现在的自己只怕连一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都制服不了。 要装到对方离开再说吗? “服了你了。” 书本被合上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正常人起床第一件事应该是睁眼吧?” “···皇兄?” 伊兰睁开眼睛,努力将目光聚焦在身边的人影上,过了好久总算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随即转移目光,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是不是医院说不准,但自己毫无疑问正躺在病房中。看起来医护条件相当奢华,绝非集住区的地下诊所能提供的。应该是租界内专门服侍达官贵人的VIP病房。 “切···”伊兰嘀咕了一声。 “库洛维斯疗养的时候也就是这个病房了,你还想要什么规格的。” “不是硬件问题···” 伊兰挣扎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哥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挂着多少管线。 “软件?” “你。” “哈?”鲁鲁修完全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 “病房,灯光,起死回生,身心虚弱的男人,醒来后发现身边居然还是一个男人。皇兄您不觉得这要比孤零零的一个人醒过来还要糟糕吗?”伊兰揉着眼睛嘟囔道。 鲁鲁修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努力控制情绪。 “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嗯,没关系的。” 伊兰轻飘飘的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伊兰才犹豫的发问。 “···卡莲···在哪儿?” “隔壁。” “病房?” “嗯。” “受伤了?” “嗯。” “有多严重?” “皮rou伤,比你好得多,牛奶和鸡蛋就能治好,现在还不能走路而已。” “是吗······” 伊兰的声音透着落寞,鲁鲁修察觉到了这一点,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你想的那么糟,前段时间她天天坐在这里,说是要等着喂你一拳。医生说你今天可能会醒,于是我把她赶走了。” 伊兰仔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最终得出了这一拳九成会送自己归西的结论,瞬间将皇兄“不识风情”的标签改为了“恩公”。 “‘前段时间’?说起来我睡了多久?” “正确的说是‘昏迷’,还有三个小时就是整整十天,医生说如果二十天内不见醒的话就只能宣布你成为植物人了。” “我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右臂深二度烧伤,愈合后会有明显的疤痕。有一定的肌rou萎缩现象,但只要恢复运动饮食得当,几个月内就可以恢复。神经系统以及血管的损伤有可能是不可逆的,也许会有伴随终生的神经痛,中风的几率增加。”鲁鲁修直言不讳的说道。 “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伊兰并不太上心,这对他而言种根本算不上损失。 “···你的脾脏被切除了。” “······” 伊兰没说话,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果然,在自己肋骨下方有一条十公分左右的蜈蚣状缝合口。 “你的脾脏,以及三分之一肝脏,在被送进来的时候已经液化了。作为人体的过滤器官,自然也是药物浓度最高的部分————高到正常人可以死上两遍。为了防止扩散只有切除。换了三遍血,总算把剩下的肝脏保住了。所有的脏器都呈现衰竭现象,尤其是心脏。正常的话至少要三个月才能脱离监护,康复期一年以上。你的话,四五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吧。之后的高强度作业不是不可以,但时间要打个对折。最后···你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针管和药片了。” 鲁鲁修说完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病历。 “······肾?” “嗯,肾还在。” “···两个?” “都在。” “使用时有注意事项吗?” 伊兰阴郁的问道。 鲁鲁修又哗啦啦的翻了一遍病历。 “上面没提。” “呼呼呼······” 伊兰翻了个身,双手垫在脑袋下看着天花板,喜悦之情从腰间涌向大脑,最终反映在面部。 “那个低俗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鲁鲁修扶额苦笑。 “生产要素保住了嘛。”白毛的嘴角咧到耳根,幸福满溢,仿佛失去了脾脏不过是在熟睡时被人恶作剧的换了发型而已。双手扶着床沿颤巍巍的坐起身来。“现在说正事儿吧!” 鲁鲁修这么巴巴的坐这儿等自己转醒,自然不可能是想拉家常来着的,肯定是有要紧事跟自己商量。 “你想知道什么?” “嗯···我们还剩多少人?” “一上来就是坏消息吗···”鲁鲁修摇了摇头。“不算我们俩,黑色骑士团的正式成员总计八十六人,驾驶员仅剩九人。” 起事之前还有百来号人呢,好不容易发展到了千把人,现在一战回到解放前,真是···等等···这么说来······ “11区现在···就靠着这几十号人运转?” ELEVEN伊兰到不担心,这些年来集住区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生态系统,脱离了帝国的管辖生活绝不会恶化,放着不管也没问题。但租界可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帝国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天内将所有本国居民撤离,不,这点时间他们连撤离计划都不可能研究出来。 食物,水电,治安,舆论管理等等等等,就靠这几十个泥腿子······ 鲁鲁修没回答,而是把一摞厚厚的文件丢到了床上。 伊兰眯起眼睛,几乎将报告贴在脸上,艰难的阅读着。 鲁鲁修默不作声的递过来一副样式很土的眼镜。 “忘了告诉你,医生说今后你可能就离不开这玩意儿了。” 不满的啧啧嘴,白毛还是将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哎?!” “什么?” “···老花镜?”白毛转过头看着他哥哥犹豫的问道,表情精彩纷呈。 “怎么了?” “很复杂的心情······” 年仅十六岁就戴上老花,该说命运弄人吗? “你不是实用主义者吗?”鲁鲁修在一边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指。 “······” 注意力回到手中的文件上。 其中有诸如租界日常消耗水电食物的数据,也有民情的大概调查,全部都是马尾男带领的租界应急小组的成果。
“唔,让原本的人员维持运转租界运转吗?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不错啦,可我们连监管的人手都不够啊?等等···公安系统也是原班人马?!保留警察knighmare?!万一有人带头···” “不会的。”鲁鲁修微笑着的说道。“警察现在是我们的人了。” 伊兰一愣,总算想起了他皇兄那作弊的技能。 “还真是方便呢。” 伊兰放下心来,再次埋首于档案中。 拜ZERO的威望所赐,11区总体来说还在控制之中,并没有太剧烈的动荡,也没有原住民冲入租界的情况发生。 “···‘···但这这种没有支点的制衡绝非长久之策,11区的断档以有八年之久,即便组件临时政府也需要至少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在这种权利真空的状况下任何突变都有可能发生。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发表建国宣言,结束这种权利真空,展现ZERO已经掌控日本的事实。稳定人心,更重要的是稳定三极的态度···’这是什么时候的报告?” “今天。” “···哎?”伊兰莫名其妙的歪过脑袋。 “我也才拿到不久。” “建国宣言这种东西,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就发表吗?” “我知道。”鲁鲁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微微撩起窗帘看着外面。“问题出在你身上。” “···我的身份?” 伊兰回想起了自己最后的全国讲话,顿时也觉得此事难办。 “你需要一个新的形象,你需要被日本人所接受。黑色骑士团里有布里塔尼亚人已经让人民跌破眼镜了,更何况组织的二把手居然是帝国皇子。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肯定会造成舆论哗然,人心向背。最坏的方式某过于含糊其辞,一带而过。人民对于黑色骑士团,对于ZERO的信任将会动摇,甚至会产生自己在为谁而战的疑惑。但···相反的,若是处理得当···如果宣传得当···” “要搞就搞大的···吗?”伊兰摸着下巴,赞同的点了点头。 “对,不只是你,朱雀的身份也需要重新定位,而且你们可以帮助对方。帝国的皇子与日本的王子,同样悲惨的命运,同样支离破碎的童年,同样仇恨,同样的敌人,同样忍辱负重的七年,最终走到一起,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而战···只要能把这个印象植入他们的大脑···” “人气不降反增呢!”伊兰一拍手,欣然接受了这个提案。“所以你需要建国宣言发表的时候我们俩站在你身边是吗?那是民意最高涨的时候,只要说出‘合众国成立’这句话来,狂热的人群会接受所的···嗯?怎么了?” 发现鲁鲁修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伊兰莫名其妙的歪过脑袋。 “啊,不是···我本以为你会反感这个提案呢,用你的身世博取同情这样。” “都说了”伊兰耸耸肩。“我是个实用主义者。” “嗯······你还需要多久?” “现在就可以。” 伊兰吃力的竖起大拇指,春风满面。 “明天吧,这里还需要清场,安全措施也还没到位,明天这个时候就可以布置的差不多了。”鲁鲁修点点头。 “这里?哎?医院里?” 伊兰再次被搞糊涂了。即便再仓促也要找个像样点的地方吧,至少得是某个标志性的建筑物才行。 “医院?”鲁鲁修不由笑了出来。“谁说这是医院了?” 说完,鲁鲁修拉开了那巨大落地窗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晃得伊兰一时睁不开眼,适应片刻后,窗外的景色渐渐浮现在眼中。 这里毫无疑问是东京租界————鳞次栉比的建筑,井井有条的街道,体育馆,学校,工厂,远处的海湾,蓝天,直到视野尽头,海天相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同时又是那么陌生。 自己正从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俯视着东京全景,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眼前这繁华的城市,这片景色正是为了这个窗口而打造的,仿佛自己眼面前是一块画布。身处其中,只想让人走到窗边,双手背后,带着微笑,去欣赏,去规划,去建造······ “总督···府?” “猜对了。” 鲁鲁修斜斜靠在窗边,双手抱臂看着窗外,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感觉到了吗?所谓的···‘权利’?” “···扑面而来呢。”伊兰喃喃说道。 直至此刻,他才第一次有了【这是我的国家】的实感。 原来如此。 所谓【江山】便是这了吧。 男人的终极梦想,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尽折腰,漫山枯骨,只为了这片画卷。 只为这一眼。 伊兰闭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吃吃笑了起来。 “嗯?” “看太久会瞎掉哦。” 伊兰说完倒回床上,闷头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