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计中计
泱泱大商国象征极致的至尊权势与尊贵的九五龙椅上,年过六旬、几乎统治着东州大陆半壁江山的老皇帝依旧轮廓刚硬,气势如山,眼神凌厉如鹰,丝毫没有一位老者应有的龙钟之态。 他一身明亮的黄袍,高居金乾宫主位之上,高高在上,俯瞰着怜悯的众生万物,可笑、可悲、可泣、可哀,却从不肯伸出手来挽救这可怜的苍生。 老皇帝揭开火漆印,取出密函,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刚硬的轮廓竟然有了一丝松动。他随意的招了招手,近身伺候的吴公公小心翼翼的往御案前挪了两步。 老皇帝难得和蔼的笑了笑,将密函推到吴公公目光所及之处。不想吴公公那白净的面容一惊,赶紧伸出两只同样白净的手掌将眼睛遮住,谨慎的一动都不敢动。 老皇帝瞧着他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大笑道:“你个老家伙,让你看,你就看。” 吴公公缓缓放下手来,尴尬的将脑袋伸过去一看,然后嘿嘿一笑,退到一旁站好。 老皇帝满意的说道:“仲来举荐的萧侍书果然不负朕望,安然赴任。听说他是青云山庄的二公子,身手极好。”吴公公连忙点头哈腰,在一旁陪笑。 说到这里,老皇帝极轻的一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那两个让他又气又疼的儿子,如果不派个身手好的人去,恐怕早就死在路上了。 吴公公是何等精明的宫中老人,一看势头不对,赶紧上前轻声提醒:“皇上,晌午近了,御膳房今个儿炖了羊rou汤,正好可去去这腊月天的寒气。” 老皇帝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回头向吴公公摆了摆手,“罢了,你且下去安排吧。” 吴公公连忙应了一声,躬身行礼,小步退了下去。 老皇帝执起御案上的密函,目光如银钩铁戟般注视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唇边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相较于金乾宫尚且和谐的氛围,怀王府则相对压抑了许多。书房里,年轻的怀王殿下盯着书案上方才呈上来的紧急密报,眉心紧蹙,捏掌成拳,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此时欲暴发的怒意。这么多年来,乌丞相为自己谋过不少事,从来没有失手过,虽然他还不能完全信任与他,但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半个心腹,可是这一次,他却失手了!以乌丞相的能力,这样大的疏忽,应该是不会发生。难道他是假意投诚自己,然后在关键的时候左右当下的局势? 秦烨越想越是觉得有一团怒火势要冲破胸腔喷发出来。就在这时,右侧那堵坚实的墙体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开了。一股冷风灌入了房间里,掀起一大片纱幔,秦烨心知来人是谁,努力克制下波涛汹涌的心绪,缓缓松开了拳掌。 乌良急急迈入书房,神色凝重的跪在书案前,展臂伏地,凄声说道:“怀王殿下,微臣有罪。” “哦?”秦烨的话音一出,乌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他却觉得这个字里满满的都是寒意。 乌良紧了紧指腹,如实回道:“萧凌未死,安然赴任,微臣该死。” 秦烨一听,那团怒火腾地熊熊燃烧起来,尽管他掩饰得极好,一贯待人温和的面容此时也控制不住的蒙上了一层冰霜。但他毕竟身处权利斗争多年,又是朝中大臣歌颂的一代贤王,怎么能因一个坏了事的狗奴才破坏了自己处心积虑竖立的贤德形象。于是他一挥袖摆,起身上前,亲自扶起这位当朝宰相。 “丞相又何罪之有?听说萧凌是青云山庄的二公子,身手不凡,这次的事不怪你。” 这颇为诚恳的言语出自年纪轻轻的亲王之口,自然使得这位叱咤官场多年的朝廷老人甚为感动。乌良缓缓站起身来,一双老眼顿时波光潺动,极其恭敬的感念怀王殿下:“多谢殿下宽厚。” 秦烨返回主位,示意他坐下说话,并吩咐下人沏好热茶。这一举动,使这位大商国握有实权的宰相大人心中甚是得意。 “乌丞相,萧凌未死,你是否已经有了对策?” 秦烨不起不伏的问话,乌良搁下茶盅,立即回道:“微臣确实有一计策呈给殿下。” “是吗?”秦烨牵起唇角,问道,“是何良计?” 乌良恭敬的回话:“岳阳县的衙府里有微臣收买的人。” 不疾不徐的一句话霎时激起了万层波澜,冷冽的寒风从未关严实的窗栏缝儿里呼呼地灌入,烧得正旺的炭火噼啪一声,火星乍时腾了起来。砰的一声轰响,那窗栏被猛烈的雪风刮开,砸在坚硬的墙面上,尖锐刺耳,却使主位上年轻的怀王殿下心神一振,随即问道:“是谁?”
乌良谨慎的伸出指腹,沾了沾茶盅里的茶水,在一侧的茶几上写下了三个字。 密道无声无息的合上,当朝宰相满意地离开了。秦烨倚在厚实而金贵的软榻上,指腹搁在小几上有节奏的弹跳,眉心微敛,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这时,书房的棕色漆门缓缓的开了,走进来的男子容颜绝致,俊逸不凡,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漠。他唇边牵起一抹笑意,缓缓走近软榻,笑容可掬地说道:“不得不说,乌丞相的手段着实高绝,白某佩服。” 秦烨指尖一顿,伸手摸上小几上的茶盅,有意无意地讥讽道:“能让堂堂玄羽帮的白帮主佩服,乃是他的福分。” “殿下这话说得真是冤枉。”白夙唇边浮起的笑意未减,反而加深了几分,“我只不过是一个靠吃江湖饭,顺道做买卖的粗鄙之人,哪能入得了那些朝中大臣们的眼,殿下不是在拿我打趣么?” 秦烨冷言相向,面上却是漫不经心,“你这个粗鄙之人可比本王要富裕多了。” 白夙笑道:“白某不过是怀王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小谋士,大商国的权势与财富迟早全都是殿下的。” 这话说到了这位皇二子的心坎上,心里是说不出的舒坦。 “殿下,乌丞相不能尽信,岳阳县这一趟非去不可。”白夙收敛起笑意,严肃并且恭敬的向怀王一拜。 书房内一瞬间变得异常的安静,少顷后,秦烨出声问道:“几时动身?” “明日一早。” 秦烨转了转手里的茶盅,好整以暇的看了看窗外落下的雪片,对这位高高在上的亲王而言,他从来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任何一个人,乌良也好、白夙也好,又或者是别人,比起信任,他似乎更愿意看着他们互揭疮疤。因为只有当赤裸裸的弱点摆在他的眼前,这位年轻的亲王殿下才会感觉到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