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大放异彩
发绾流云髻,身穿湖碧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白色绣鞋便在长裙下若隐若现,衬得身姿曼妙。 坐在上首的夏寒见了,也不由眯了眯眼睛,若不看脸倒也还过的去。 “轻青拜见七皇子!” 夏寒不置可否,瞟了一眼便受了这礼。 师轻青也不在意,又接着道:“轻青拜见爹爹,大娘及各位夫人!” 声音因先前落水已有些嘶哑,不同于一屋子的娇声,却别有一番风味。 师相在上首淡淡点头,忙起身扶了师轻青起来,“可是染了风寒?” 师相的手有些湿濡让师轻青有些不适,便借着回礼将手了抽了出来。 微欠了欠身心中默数了五下方才答道:“劳爹爹挂念,不妨事!” 就近查看师轻青低眉顺眼的模样竟与雪桃有了三四分相像,当年大婚之夜,掀起大红盖头时雪桃也似乎是如此。 “咳……来人,给青儿备席!” 位于上首与师相几十年夫妻的大夫人自是知晓师相只怕是又想起了那女人,放下酒杯忙出言断了念想。 师相自然回神,见众人全都奇怪的瞧着自己,知道自己确实失态了,便干咳一声,用手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回了座。 而给师轻青准备席位的夏总管却是犯了难,依着师相这副姿态大小姐自然应是位于相爷下首,但师轻青往年来都是位于最末端,这徒然往前,若是猜错了心思,反倒会引来各位小姐夫人的怨怼。 一时,夏总管拿不定主意面露豫色踌躇不前。 师轻青也就一直站与殿中,神色淡然,丝毫未显局促。 夕儿自然也是依样画瓢,只当是她们故意刁难,不能自乱阵脚,站得竟比师轻青还要理直气壮。 一时之间,殿内静至窒息。 师相落座后察觉异样,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内中乾坤,不禁浓眉轻蹙,不怒自威,“奉夏你如今差事是越发当的好了!” 夏总管神色一急,举着的食案差点摔落在地,舔了舔嘴,字斟句酌的询问:“那这席位……” 夏总管便低了头不敢再多说。 师相却明了了。 当下不由大怒道,“大小姐的位置该摆与何处你竟不知?” 夏总管再不顾其他,连忙道了句奴才知错奴才该死,慌不择路地便将食案摆在师相下首。 师轻青其实对席位座次倒看得并不十分重,他摆在哪便坐哪就是,只要食案上的佳肴与他人同等便行。 于是夏总管方一摆好,夕儿便跟着师轻青亦步亦趋走了过去。 师轻青不重视这席位,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在他人眼里一向不受宠的师轻青居然在爹爹下首,那便是出了大事故了。 还未入座,便听得一群喙粗壮的大嘴乌鸦乱吠。 师容娇率先发难,“爹爹,既然是让jiejie给七爷赔罪的,哪里就能如此入席,自然是要行了全礼才是!” 五妹师姝媚紧随其后,“师府可万万容不得敢做不敢当之徒!” 四妹师疏影满脸鄙夷,“本以为jiejie能改过自新,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是依旧如此,唉!” 三妹师想容却只是拿着酒杯神色淡淡,似乎对殿中所事毫无所察。 这边厢女儿卖力落井下石,一个阻扰一个定罪,还有一个直接断言师轻青从小人品就有问题。那边厢夫人却喜不自胜,自家女儿真棒。 唯有三夫人忧心忡忡,大夫人眉心紧皱。 三个女人一台戏,平日自是乐见其成,今日如此只怕是要坏了相爷的大事。 大夫人连忙出面帮衬着,“真是没大没小,对着自家长姐也敢如此,再多嘴,便去祠堂面壁一月!” 大夫人出声,环佩叮当,眉间自有一股子肃然之气,压住了殿内浮躁。 再无一人多嘴。 师相对着大夫人微笑颔首,有水梧坐阵内务便出不了乱子。 师轻青见那三贱客吃瘪的模样却是忍不住腹诽,今日有些不太对劲儿。 大夫人居然为自己说话? 真是破天荒地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大夫人微一沉吟,细一思量,便转头对着师轻青苦口婆心,“青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大娘不指望你堪比圣贤,自然也是不能坐那宵小之徒的,麻利儿的给七皇子赔个不是,求七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师轻青心中冷笑,事情本身如何,无人过问,仅凭一人之词便已判定孰过孰非,她竟不知,这师府的人个个有此绝技,破起案来犹比包中丞更为神速,不用盘问追查,瞬间便能还原案发现场。 师轻青在心中默数五下,方才迎上了大夫人的‘惋惜’目光,反问,“我何罪之有?” 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向来对她们说一不二的师轻青居然学会反问了,细细想来,从她方才进入殿中施礼中规中矩到众人发难她却不动声色,越瞧越觉得有了几许高深莫测。 她该不是被她老娘之死刺激的头脑灵活了吧? 于是,众人均怀揣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师轻青,连师相亦然。 只见得一女子眼珠黝黑,定定直视前方,眸中如一潭死水,毫无神采。众人呼了一口气。 还好,还是那个傻傻的师轻青。 确认过后,六夫人撇嘴嗤笑,“别人家的大小姐都是温良恭俭让,上敬父母下爱胞妹,可我们家的呢?出手殴打年幼小妹,公然顶撞当家主母,在贵客面前毫无礼仪可言。”说道此处,冷哼一声,用手扶了扶步摇金钗,方才补充道:“去祠堂面壁一月的人只怕该是大小姐吧!” 大夫人听了痛心疾首,似是心痛难忍,“青儿……你……”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轻青冷眼瞧着,这位大夫人心机之深沉只怕不容小觑。 果然不愧师府当家主母,收放自如。 自己都差点一恍惚,思量着莫非自己确实昏聩,作了这等天理难容之事? 就连师相见了也是冷眉直竖,认定了师轻青的过错,“青儿,还不快给七皇子赔罪!” 话一出众人神色一喜。 师轻青却是瞧了一眼正眸中含笑瞧着她的七皇子,见他左手执壶右手举杯的无谓模样,看来他甚为拿手云遮雾罩的把戏。 师轻青在默数了五下后方才起身,在众人沾沾自喜赢了一局之时,只见师轻青大手一挥,落落大方地立于人前,尽显大家之风,连那感染风寒的嘶哑嗓音也随着语气抑扬顿挫都甚为动听悦耳,“首先请七皇子恕罪,驾临敝府却只是瞧见了师府外睦内争的不和之象,让七皇子见笑了。七皇子身份贵重,凤子龙孙,应明镜高悬爱民如子,处中之轴还请七皇子能持平之论。” 待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师轻青脚步一偏,继而数落了乌鸦三宗罪,“六妹自持年幼无知,不敬长姐出言讽刺诋毁,是为不孝,乃其犯罪其一,六妹自持爹爹宠爱,妄想瞒天过海更改事实蓄意蒙骗,是为不实,乃其犯罪其二,六妹自持地位超然,对着家仆偶有殴打,重则拳脚相加,是为不仁,乃犯罪其三。如此不孝不实不仁之人,我师府又岂能容下如此卑劣之人?”
师轻青似乎从来说过这么长的话,还未说完便使劲喘着粗气,半晌,才缓了过来。 拱手在上,“敢问七爷,方才奴家所言是否属实?” 众人连忙望向七皇子,无限期望那双丹唇能吐出令人期许的一个不字。 却是不然,早已随着师轻青的数落而正襟危坐的七皇子瞧了师轻青半晌,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舒展一笑,“师小姐字字珠玑,正是事实。” 师轻青闻言松了一口气,她之前将七皇子捧得如此高也没有十全把握七皇子会承认,她本是已做好了拿自己脸上的伤说事儿的! 没有想到他承认的如此干脆,倒是让是有些意外。 师轻青不禁抬起眼瞧去,却是见他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自己,不由秀眉一皱,稍稍挪动了几步,错开了他的视线 你说她道歉了吗?道了道了,开始就道了,还颇有大家闺秀之风。 你说她要被罚跪祠堂?她字里行间已交代的万分清楚,且有七皇子佐证,何人敢翻案! 洋洋洒洒的三宗罪数落,如钢筋落地铮铮发声,砸得人振聋发聩,砸得满堂静至窒息。 相比师轻青话里的内容,众人更是惊叹,她居然有如此好的文采,叙述清晰,逻辑合理? 果然不愧是以才情名动帝京的雪桃之女么? 谁说师轻青傻愣傻愣?谁说她人畜可欺?谁说她整日迷迷瞪瞪不明就里? 呸她一脸狗血。 咳咳——不好意思,人家是反应慢,不是傻! 师容娇怔怔的仰头瞧着师轻青,这真是还是那个任她打任她骂的师轻青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爹~……” 话到此处,师相所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至于师轻青嘴里的事实究竟如何他并不关心,然而她的那句外睦内争却是戳中了自己心性。 我师凌山和雪桃的女儿又怎会平庸? 见师容娇居然还敢妄言,忙出声不耐烦的打断了,“够了,你长姐已将事情交代的如此清楚,还要狡辩?再者又有七皇子佐证,难不成还会故意诓你不成!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宴席结束之后家法处置!” 六夫人神色一急,忙要站起了身子,却在看到师相毋庸置疑的面容僵直了身子,发不出一言。 上次师相露出这种神情时还是那女人去世之时。 无人敢为师容娇多说一句好话。 见众人个个恹恹师轻青满意的点点头重回了坐席。 本就无心宴席的七皇子此时得了谱便是再也坐不住,准备起身回府,“今日叨扰了贵府甚久,深感不安,幸好能为师大小姐洗刷了冤屈,将那明镜不至于空挂,如今天色已晚,不便继续,就此告退,他日再来拜访!”师相也知府里此时不宜接待客人,也不推辞便送了出来,末了又命人准备好些厚礼送到了七皇子的马车上。 自是惜惜不舍你侬我侬一番不提。 末了,临走时,七皇子突兴起,不知道那女人此时表情可是得意?可欢喜? 临走之际回头瞟了一眼师轻青,见她正忙着跟侍女打包吃食,差点一个踉跄倒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