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色的卷宗

    应小二听穆天冥说接下这个案子，又是兴奋，又是担心。他郑重其事的对穆天冥长揖到地，穆天冥不明所以，看着腰弯成角尺一样的应小二问道：“你这是干嘛？”

    “公子，你如果真能铲除刺客之盟，对我全家都是莫大的恩惠。刺客之盟伤了我爹后，我哥精神恍惚，一天练武时石锁脱手砸烂了我的双手，导致他负疚出走。我爹受伤、我哥离家出走、我双手残疾都是拜刺客之盟所赐，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

    “你现在做出这个动作，我应该怎么办？”

    “你应该向我还礼或者扶我起来。”

    “自己站直了。”说罢穆天冥径直走回了正房内。

    应小二怒气冲冲的跟着穆天冥走进屋内骂道：“三个月没见，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讨厌！”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我自然没变。关于刺客之盟，你都知道些什么。”穆天冥面对大门靠在墙上说道。

    应小二看了看屋中的摆设，屋中没有墙壁格挡，整间房子只有一个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圆桌，周围放着几把椅子，一些陈旧的家具围着房间的四壁随意摆放，只有圆桌旁的一张大床看起来格外舒服，粗壮的床腿，蓬松的被褥，想必睡在上面就像睡在云里一样。他在桌旁坐下，翘着腿道：

    “万历三十年冬天，神枢营一个副指挥使和几个人吃完午饭要去营房，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一箭正中副指挥使的心窝，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倒地身亡。几人连忙四处寻找凶手，可是什么都没找到，这一箭就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从那天起，京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长箭射死，人人自危，都说这个人是地煞，会土遁术。

    “过了两年，西城有一家大户，全家上下七十多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诸葛连弩射死，没有一个活口。没人看到过凶手，没人听过到混乱，甚至从现场看所有死者都来不及抵抗，七十多个人就都被杀了，每人心脏都正中一支短箭。从此以后每大概半年，京城或直隶就会有一个大户人家被这样灭门，凶手就像鬼影一样让人摸不着看不到。

    “同年，第三个杀手出现。他每次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抓走一人，十五天后的清晨，这个人的尸体就会出现在京城闹市街头，身上满是刀伤，每道伤口里都会插着一朵鲜花，所以人们都称他为百花。

    “京城如果提起地煞、鬼影和百花，小孩都不敢哭，但当时并没有人把他们仨联系在一起，直到我爹在追查一起鬼影做的案子时，突然胸口中了地煞一箭，万幸的是地煞这一箭射偏了，我爹捡回一条命。没过多久，直隶一个正在捉拿百花的捕头也被地煞杀了，至此大家才发现这三个人原来是一伙的。刺客之盟就由此而来。

    “鬼影每年做一两个案子，地煞至少做五六桩，百花就没谱了，少的时候一年一次，多的时候一年杀十几个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查到过一丁点线索。当然也没人敢认真查。”

    “然后呢？我怎么请他们出手？他们要多少钱？”

    “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们无影无踪，杀人时从未失手，除了我爹以外。”

    穆天冥右手四指轮流敲着桌子说道：“以讹传讹，不足为信。或许除了他们三个外还另有其人，或许他们三个并无联系。”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顺天府已经把可能是刺客之盟做的案子归为黑色卷宗了。”应小二说话时，“黑色”两字一字一顿，就像给一个箱子盖上了沉重的盖子。

    “这黑色二字，想必有什么说法了。”

    “顺天府里卷宗分四色封皮，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蓝色卷宗是一般案子的卷宗。红色的是紧急大案的，比如你的案子。白色的是无头案的。黑色，就是最凶险最可怕的案子，谁查谁就可能会死。所以黑色卷宗根本没有人会去再查，甚至没有人去翻看。所以我爹受伤后只能自己找人把这些卷宗全抄录一份放在家中，想要自己继续追查这个案子。”

    “你爹的这些卷宗抄本我要看看。”

    “你想办法偷出来，但不能让我爹发现东西丢了，也不能让邻居发现，他们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爹。”

    “易如反掌。”

    三天后的中午。应展正在顺天府班房里和捕快们聊天，应小二突然来走进房门。

    “爹，我们酒楼旁边有人贱卖桐木衣柜，九成新。咱家的衣柜不是快坏了么，我想要不咱把他这衣柜买了，只卖一两银子，真够便宜的。”

    “一两银子，这么便宜，我看八成这柜子有问题。”

    一个姓张的年轻捕快父亲是木匠，对家具非常熟悉，自告奋勇道：“应老，要不我去帮应兄弟看看？家具木器我一看就知道好坏。”

    “这感情好了，二子，让张大哥跟你一起去看看，他说没问题咱就买。”

    应小二微一迟疑，随即眉开眼笑的说道：“那就更好了，张大哥真是麻烦你了，回头你来我们春秋酒楼我请你喝酒吃肘子。”

    两人来到春秋酒楼旁边的一个小院门口，离得老远就看到院门外放着一个暗红色、油光锃亮、一人多高的大柜子。张捕快走过去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个遍，没找到一个虫子眼，甚至连柜子外面的漆皮都没有一点点磨损的痕迹，整个柜子看起来就像是全新的。

    应小二问张捕快：“张大哥，这柜子怎么样？”

    “好，顶呱呱的柜子，一两银子赶紧拿下！”

    “好嘞！”应小二喜滋滋的跑进院子，不一会出来了。“张大哥，柜子我已经买了，多谢你帮忙了，你先忙你的，回头来找我吃肘子。”

    “自己人，客气啥？我给看着柜子，你去叫辆牛车，咱俩把柜子拉到你家去。”

    “这就不麻烦张大哥了吧？”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自己人，你要不让我帮忙就是看不起我啊。”

    应小二不能再说什么，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应小二领着一辆牛车回到这里，赶车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小老汉。三人废了好大力气把柜子装上牛车，拉到了应小二位于慈仁寺旁边的家里。

    张捕快帮着应小二把柜子卸下，又把旧柜子装上牛车准备拉走。这时应小二说道：“张大哥，我这旧柜子想送给我姥姥，她家住在香河。”

    香河远在几十里外，张捕快立刻打了退堂鼓，和应小二告辞回到顺天府衙门。

    应小二见张捕快离开，立刻去翻出钥匙打开存放卷宗抄本的房间，用事先藏在车下的本子掉包了所有抄本。应小二双手残疾，搬起东西来格外吃力，放好最后一摞本子后全身早已湿透。等他带着这些抄本先去自己姥姥家放下了柜子，又把抄本送给穆天冥后，已是深夜。

    一个案子一本抄本，四百五十二本抄本，穆天冥对着它们默默发呆。

    （下次更新时间11月28日11时30分，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