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一）
在东厢偏厅里住了五年，打杂了五年，我也算是略有心得。心里想着，就这样简简单单过日子也挺舒坦的。 做完杂事，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顶上，伸了个懒腰享受冬日的暖阳，人生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此。 虚晃着闭上眼，刚有入睡的感觉，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气不打一处来，我却不想睁眼，于是懒懒地问道：“谁呀？” 我开口似乎吓着了他，由于心虚，他声音忽然大起来，变得铿锵有力：“大胆！何人在此？待我告上官府定治你之罪！” 告官？敢威胁我，定打得你忘记自己姓什么！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望见墙角处人影闪动，纵身跃起，撑着墙跟的竹枝安然落地。我拉过人影，一掌打在胸口。他捂着胸口，扑通一声倒地，我这才发现他是那个我最不能打的人，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沈正心常常来找沈明月玩乐，我每次见到他都想跟他打一架，好解一解当年被罚的怨气。如今真打了，可心里反而不痛快了。心里嘀咕着，这是要被罚的节奏啊！ “好你个沈空灵！又打我，我去告诉阿姐和娘！”沈正心踉跄着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头大声道。 “不送！”我气极败坏。 沈正心甩着衣袖，阔步离去。我平缓着气息，虽说气极了，但左思右想觉得不妥，追上他挡在面前。沈正心怒道：“你做什么？” “不准走！”我的样子只怕从来没这般凶狠过，眼神犀利地盯着他。沈正心被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道：“你……你你、你想怎样……我怕你不成！” 我抬高下颚，猜度道：“你堂堂沈家二少爷，不走正门走偏门？” 沈正心回道：“我是……视察！此时乃未时，还不到歇工的时辰，你却躺在屋顶晒太阳。你说我告诉了娘，她会怎么想？” 正常人都会觉得我是在偷懒，更何况吴夫人说一不二，我必会受罚，问道：“你若是吴夫人会怎么做呢？” 沈正心比划着动作，威胁道：“我会把你关进柴房，饿上三天三夜。” 我一听乐了，故作委屈大声喊道：“来人呀，二少爷恐吓我！冤枉我！” “你胡说什么！”沈正心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我挣扎着要躲开，却被他捂得更严实。于是我干脆双手反搂着他的颈脖暗自使力，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另一只手按住我的肩头，想把我拉开。 我原本就知道蓉烟在附近做差，她听见我的叫喊声冲了过来，边跑边喊：“空灵，怎么了怎么了？”沈正心和我双面相贴，四肢交错，有些过分亲昵。蓉烟大叫一声，蒙着眼背过身去，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有瞧见，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他忍着：“你放开！” 我坚持：“你道歉！” 他再忍：“你先放开！” 我执着：“你先道歉！” 他改变策略：“我数三下一起松手！一、二、三！” 我们松开手后，彼此退的远远的，生怕对方会再抓着自己。我揉着手腕，叫道：“蓉烟，你评评理！” 她不理我，只顾自言自语，我走过去拍她一下，她转身跪下，哭着道：“蓉烟知错，请二少爷责罚！” 沈正心歪着颈脖：“你起身说话。”蓉烟起身抹着泪，娇羞着不敢抬头。沈正心走过来，一步一跳，不时地回头提防着我。他在蓉烟面前，忍着颈脖的酸痛，挺直腰板，叮嘱道：“方才我和空灵闹着玩罢了，人多嘴杂，别再生误会才是。” 他这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亏他还有些脑子。 蓉烟偷偷地瞥向我，我冲她眨眨眼，她立即应道：“是，蓉烟明白。” 沈正心嗯了一声，歪着头走出偏厢。我还在气着，蓉烟拉着我的衣袖，轻声问道：“空灵，你……没事吧？” 我扬扬手，豪气不已：“没事，还收拾不了他！” 蓉烟战战兢兢：“他可是二少爷，你还对他动手，忘了五年前被罚的事么？” 我回答道：“放心吧，今日之事他绝不会提的。” 蓉烟诧异道：“为什么？”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蓉烟为了求个明白，硬是跟了我一整天。到了晚上睡下，她凑近我的塌边轻声问道：“为什么？” 我吓得魂都散了，弹着她的脑袋，埋怨道：“臭蓉烟，吓死我了。” 蓉烟矫情起来：“你就告诉我原由吧。” 我撑起脑袋，深深的叹了口气：“唉，罢了，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沈正心若要外出，必定有鸿文和剑枫陪着。更何况，五年前我只是撞了他……不是不是，是他撞了我一下，我便被罚。今日我打了他一掌，他还不得把我往死里整，可他却不了了之，你不觉得奇怪么？” 蓉烟恍然：“对哦，他还叮嘱我不要外传，是有些不对劲。莫非他……” 看着她的小眼神，似乎是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我并不知道沈正心到底要做什么，“别看着我了，我哪里知道他要做什么。反正与我无关，兴许是他闲的慌。”我蒙上被子，翻着身渐渐睡着了…… 迷蒙中，身子越来越轻，飘飘荡荡地落在一片云上。忽然眼前一亮，琳琅满目的美食堆在我的面前，我狂喜地尖叫。幸福来的太突然，有些把持不住了。挑了最爱的五色茯苓糕、金丝一口酥和芙蓉翡翠羹，好一顿胡吃海塞，把自己的嘴里塞得满满的。 朦胧中，隐隐约约，我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空灵……空灵……” “别烦我！”我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的什么。 “空灵……空灵……”声音还在飘荡。 我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嘴里的食物还未咽下，身子变得越来越乏重，云朵突然破了个大洞，眼睁睁看着自己和美食一起跌落…… 猛然惊醒，我还好好地躺在塌上。原来是做梦，吓得我一声冷汗。回头望望蓉烟，虽说姑娘家睡姿比我好看许多，但她却是“春眠不觉晓”，打雷地动都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