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美人（一）
阳春三月，沈三通处理好婚事后，便要去凤阳府经商。此次沈三通无意带着沈正心，沈正心却自荐有把握拿下这笔单子，沈三通见他有些从商的潜力，再次带上了他。出发那日，我悄悄地站在大门后，望着大队离去，望着他坐的马车渐行渐远，而我的日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前两日，沈明月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从发间落在地上，掉了几颗珠子，今日我闲暇便拿它来修。 刚拿着凭单从玲珑阁出来，天香坊里的金露看见我，向我挥挥丝绢，“空灵！空灵！” 我闲庭信步路过天香坊，丝毫不曾注意到有人在唤我。金露提起裙裾小步跑到大街上拉住我，“空灵，叫你呢！” 我恍如大梦初醒一般，笑道：“哦，金露，怎么了？” 金露反问道：“你怎么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我浅笑答道：“没事，近日没有睡好。” 金露轻轻地捏了一把我的胳膊，埋怨道：“死丫头，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跟我过来。”金露拉着我进了天香坊，现下是巳时，相比起就大街上天香坊里格外寂静。 一面走，金露一面在抱怨着近来日子难过。新人不肯出堂，老人的哀怨声比以前要多得多。 我一声不吭，任凭金露在我耳边唠叨。惜芳从楼上下来，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猜到了什么，让金露退了下去。金露不再说什么，很知趣的离开了。 惜芳搭着我的肩，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我原本忍的很好，被她如此一问，泪水潸然，扑进惜芳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姑娘们闻声纷纷来安慰，晚晴给我递上羊毛巾，相思见我穿的单薄给我披上披风……她们围着我，把我劝到大厅，金露早已备上了茶点，看着她们如花似玉的脸庞，我心头欣然。她们不问我缘由，只一心对我好，我的泪水更加抑制不住。她们慌了神，面面相觑。 我闷头哭了会，擦干净脸上的泪渍，埋头吃了起来。她们虽心疼我，却没人敢拦着我，纷纷看向惜芳。惜芳笑着摇了摇头，于是她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喝。 大吃大喝一顿后，心情平静了许多。她们什么都没问，只是关心我有没有吃饱喝足。惜芳微笑说道：“看来你没事了，跟我来吧。” 我跟在惜芳的身后，来到姑娘们住的厢房窗旁。惜芳轻轻推开朱窗，向我解释：“你看，那是上月新来的姑娘，叫凤儿。” 我吸吸鼻头，侧身透着窗沿望向房里，轻纱曼舞的帐影下，看见的只是背影。一袭妃衣端正地坐在梳妆台前，她双脚并放一边，脚尖点地静静地坐着，气质如仙如幻，令人浮想联翩。 我不解地问道：“她这么坐着不累么？” “她已经这样坐了一个月了，除了吃饭、沐浴和睡觉，都不曾出过房间。”惜芳轻轻拉上朱窗，叹息道：“这个月来，为了她慕名而来的公子数不胜数，可她却不愿出堂。” 我靠在窗边，思索道：“你有问过原因么？” 惜芳笑了：“还能有何原因？清高的性子罢了。” 我指着她，眯着眼猜度道：“不会是你用手段逼人家就范吧？” 惜芳蔑视了我一眼，打下我的手指，不屑道：“是她自愿卖身的。”我哦了一声点点头，惜芳要带我离开了厢房。我迈开脚步，转向直接推门而入，惜芳想拉我已经拉不住。 我进门便坐下自酌自饮，妃衣女子从铜镜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笑道：“我叫沈空灵。” 妃衣女子静静地坐着，不曾答话。我环顾了四周的陈设，目光落在里屋的一幅墨竹图上，轻笑一声接道：“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这幅墨竹图满是惆怅啊！”妃衣女子眉头舒展，在镜中撇了我一眼。 我自顾自答：“我见过一支墨竹做的墨萧，音色混厚质朴，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凤儿姑娘可有兴趣？” 妃衣女子起身坐到我的面前，开口道：“叫我凤儿便好。”我的声音如涓涓清泉，不骄不躁，甘冽温婉，接道：“你知道我喜欢萧？” 我笑道：“你的房中虽有一幅墨竹图，而真正吸引到我的是挂在墨竹图下面的箫穗。”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问道：“可是城南王公子送你的？” 凤儿摸着杯壁，望着我，问道：“为何不是城西八音庄的孙老板送的？” 我笑答道：“七天前的确还是孙老板的，不过孙老板在三天前卖给了王公子。王公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萧痴，如此看来，萧痴也难过美人关呐！” 凤儿微微含笑，道：“女儿家说话也不羞。” 我见她平易近人的样子倒是有些眼熟，趁热打铁道：“你为何对墨竹如此感兴趣？” 凤儿脸色一沉，我知道自己问到了她的伤心处，可这也是突破口：“看你的样子，想必是为情所伤，好儿郎多的是，你又何必如此伤怀呢？” 凤儿冷言道：“你若是爱上一个人，你便会明白，感情贵在始终如一。” “那请恕我无能为力。”我耸耸肩，准备离去。 凤儿抓住我的衣袖，沉声道：“我想请姑娘带个话给坊主，若我能听到墨萧的曲子，我便愿意出堂。”她伸手倒了一杯茶，摆在我的位上，我回身坐了下来，听她娓娓道来。 凤儿有一位心上人，是位学富五车的才子，他最爱的是竹，说竹有节气，有君子之风。故此他爱上了萧，凤儿说他对萧的造诣不亚于宫廷的顶级乐师。而两人虽是青梅竹马，可由于凤儿的家道中落，凤儿无颜以对，无奈之下留了一封诀别书后便不辞而别。此后两人断了联系，不曾相见。 我不自觉地咬起手指，难道沈正心也是如此么？他是不是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空灵，你有在听么？”凤儿试探着问道。 我晃过神，接道：“原来你经历过这样的苦难。” 凤儿苦涩笑道：“我不奢求与他长相厮守，只求能再见他一面。” 我不禁想起了自己和沈正心的处境，凤儿和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起了恻隐之心，于是扯扯嘴角，道：“我明白你的感受，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