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美人（二）
我不由分说地答应帮她，凤儿始料未及，她疑惑道：“此话当真？” 我问道：“你得告诉我，他姓氏名谁？” 未时，我缓步慢行在回沈府的街头，如今升了东掌事，沈义不会太管着我的生活，只要赶在申时关门前回到沈府便可。仔细想想，凤儿她口中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云非凡！ 才子、墨竹、萧……这些特征足以令我立即想到是他。原来那一年的灯会上，我已和他们这对神仙眷侣偶遇过。我摇摇头感慨自己的大意，恍然间注意到大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地涌向翰林院的方向，我一打听才知道，翰林院出了皇榜，书生们都已早早地候在翰林院榜文前，眼下是去道喜祝贺的商家和亲友们。 我心里默想了一遍，得赶紧回去候着云非凡的喜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此次科举中榜的皆是南方举人，没有一个北方举人。 四月中旬，蔡氏下了令不让任何人出门，所需之物都吩咐了卖家送到府上。 听沈娘说外面正乱着，北方举人联名上书控告当时作为考官的翰林院陈三吾和王府纪善白信蹈阅卷不公。当今圣上大怒，下了令命侍读张信、侍讲戴彝、新科状元陈安阜等十二人与考官共同复阅考卷。 我不能出门去天香坊，云非凡因与众多举人受命回贡院，我见不着他们，把凤儿所托之事就这样搁下了。 偶然一日，我在醉仙楼遇见云非凡和陈安阜，两人点了一壶碧螺春聊了半个时辰。听云非凡说，经复阅后上呈御览的北方人试卷文理不佳，且有犯禁忌之语，有人上告说刘三吾、白信蹈暗嘱张信等人故意以北方人陋卷进呈，圣上更加震怒，对参与阅卷者严加治罪。 五月，将白信蹈、张信、陈安阜等人处死，时已八十四岁高龄的刘三吾以年老免死，发配戍边，被发配戍边的还有会元宋琮、探花刘谔等人。 此事闹得整个京城翻天覆地，南方举人不敢再说什么，唯叹“生不逢时”。 为平息风波，圣上六月加开恩科，亲自策问。 举人们出了贡院，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喜形于色。蔡氏领着家眷仆人候在贡院外，沈明月请命跟过来，无奈我只好陪同。 云非凡走在后方，脸色苍白，看不出是喜是忧。 蔡氏命人在醉仙楼准备了一顿丰盛的，为他接风。去醉仙楼的路必须经过天香坊，我一眼望见惜芳和众位姑娘在门口、楼窗外瞧着。其他人瞧着热闹不说，凤儿黯然地守在众人的侧旁，她的目光只落在云非凡的身上。云非凡瞧见了她，面色突然暗沉下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哀愁。 为什么？情人相见不该欣喜么？为什么他的脸上会出现哀愁的表情？ 我盯着云非凡一整天，他除了见到凤儿时有了那样的神情，此后整天再没出现过。 夜半，我侍候沈明月歇下之后，在春风廊里见到了云非凡。 我犹豫了，想想还是向云非凡行了礼，低头从他身侧而过。云非凡拉过我的手臂，淡然道：“你看了我一天，是否有什么事？”我支吾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云非凡长叹道：“夜深了，该歇下了。” 他方走出两步，我叫住了他：“且慢，我有话要说。” 云非凡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我。这些话迟早要说的，都答应了凤儿要帮她，总不能让他们走上我和沈正心的路。我笑道：“云少爷还记得四年前的乞巧节么？” 云非凡回忆了一番，向我颌首：“记得，那一年我在应天府。” 我继续问道：“还记得那日有遇见什么人么？” 云非凡带着苦涩的笑意，陈安阜的死对他是个打击，那么勉强就不必强颜欢笑了。我问道：“你是否记得遇见过一位女子？” 云非凡冥思苦想了一番：“好像有一位猜灯谜的女子。” 我伸手指向自己，云非凡顿悟：“是你？沈空灵？” 我笑了笑：“不错，是我。我依稀记得，你和你身边的女子，四目相对的刹那，我看见的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云非凡的眼里透出夜的深邃，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原来是说她……”他的话语苦涩至极，“你和沈正心呢？不是同样令人羡慕，可如今他还不是抛下了你……” 他怎么会知晓？我诧异着，心头一阵刺痛，神色难免黯然，讶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沈正心……” 云非凡向我拱手：“那日与你闲聊之后，我无心回西厢，也是无意撞见你和沈正心的事，望海涵。” 我不但不觉得气愤还觉得有些舒心，我和沈正心的事瞒着所有人，连蓉烟我都未敢多说一句。如今恰巧被云非凡撞破，那么久以来他未透露一句，至少还算是个可交之人。 我干脆坦白：“我在天香坊见过凤儿，她对你甚是想念，只求再见你一面。” 云非凡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会去见她的。” 我不解问道：“为什么？” 云非凡眺望着远处，眉头紧缩，他叹道：“相爱，未必会在一起……” 我气愤了起来：“为何不能在一起？难道世上的事都比不上你对心爱之人的长相厮守么？” 云非凡的表情始终淡然：“谁不想之子于归，可如今我的性命犹如蝼蚁，由不得我做主，我又怎能为她再添忧愁。” 南方举人此次失利，按理说，北方举人应该感到幸运得以加试。可他们的性命不是在自己的手中，而是在当今圣上的手中。所谓君要臣亡，云非凡的心里只怕不会好受。 可他是凤儿唯一的期望，不论如何我也要让她再听一次墨萧。 我站在他的面前，坚定地说道：“你也是豪爽之人，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我赢了，你答应见凤儿一面；若我输了，任你处置。” 以我对沈正心那样书生的了解，他们最忌讳别人说他们小气，更何况我的要求不会对他造成损失，他必得答应。 云非凡愣是看了我片刻，眼中有种别样的笑意，微笑接道：“好，我跟你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