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重修（一）
我心跳砰然，站在他面前如情窦初开般羞涩。 “你来做什么？”沈正心的语气虽不是极好，但难得他肯跟我说话，我心里总是高兴的。 我轻声细语道：“我来看看你。” 沈正心冷哼一声，说道：“来看我笑话？”我瞥见他被包成大粽子的手，确实忍不住笑了起来。沈正心“砰”地搁下笔，起身关窗。我双手立即抓住窗沿不让他关窗，沈正心怒视我一眼，转身收拾了笔墨进了里屋，不再理我。 我高声道：“我怎会笑话你，我是真的……只想来看看你！”他奔波在外，身子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如从前红润，我真的是打心眼里心疼起来。 撅了撅嘴，刚想离开，沈正心走了出来，将一叠纸张交到我手里，平视我一眼，关上窗后熄了灯。 我看着手里娟秀的字体，满心欢喜，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隔天，我再次来到东院沈正心的厢房处，正好赶上他出门，他见了我一把拉过，沿着人烟僻静的小路来到我和蓉烟以前的住所。 我们站在竹丛下，沈正心掏出绢条递给我。我看着他，仿佛在问：你又要出去么？他的眼神冰冷：不用你管。 我心不甘地接过绢条，熟练地扔出做飞索，将他送出沈府，我跟了去。 还未走出三步，沈正心转身斥道：“你跟着做什么，回去！” 我靠近他，反驳着：“我要去见惜芳，同路！”沈正心退后几步，怒瞪着我，他知道我的脾性是不会回去的，不再说我，任由我跟着。 同第一次一样，他要见的人约在朱雀阁，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被赶出来。金露奉上茶点，对我使了使眼色，她在疑惑沈正心的脸为何这般臭。我冲她眨眨眼，告诉她过会再去找她。 沈正心只顾自己备茶，我站立在他的身后，手指画着圈，低首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侧首瞥见了，淡淡一句：“坐在我身边。” 我误以为自己幻听，直到他再说一次，我倒是乐意如此。 约莫过了一刻，来的人仍是四年前的主仆二人。他们的衣着样貌丝毫未改，岁月似乎没从他们的脸上走过一般。 我随着沈正心的动作，起立、行礼、坐下、沏茶。我将茶水递到青衣人的面前，主仆二人盯着我，纹丝不动。 沈正心开口道：“两位先品口茶，这是杭州上好的雨前龙井。”听得沈正心开口，青衣主人才聚起茶杯，向沈正心敬茶，悠悠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待彼此放下手中的茶杯，沈正心开口问道：“近日的生意可好？” 青衣主人笑答道：“托沈老板的福，江南一带的生意越做越大，凤阳府、松江府新开两家绸缎庄。六月新进的进士入官，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不下三百套，以麒麟袍居多，算是日进斗金。” 沈正心赞道：“真是可喜可贺！” 他们吧啦吧啦一大堆，真是比女子还要聊得欢畅。我无心听，喝了半壶水下肚，过了半个时辰有了尿意，请命去茅房。沈正心蔑视着我，语气冷道：“去！” 我才不管你高兴与否，这可是人生大事！会死人的！ 解决了人生大事，我舒口气，昂首阔步地走在天香坊。金露、晚晴、依翠、相思她们见到我欣喜万分，提裾从二楼匆匆而来。我心中叹道，来这儿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们不必如此欢迎我，如往常就好。 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等待着她们热情的拥抱。心头思索着如何把每一位美人安慰好，这么久不来看望是我的不是，我会改！ 她们欢呼着、笑着，却久久无人入怀。我皱了眉，睁眼回望，十几位姑娘在我身后围成一圈，把里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气愤难当，是何人如此猖狂，抢我的风头！ 我鼓着腮帮跨步过去，拎开盈盈和流虹挤进去。举手指着此人，方欲开口大骂，我却怔住了，云非凡。 云非凡似笑非笑，侧首看我，我打量一番才发现他是穿着官服来的。我收回手，恭敬地向他施礼：“民女见过云史官。”她们看了看我，窃笑起来，我低吼道：“你们不可如此，他是朝廷命官！” 金露拉起我，笑道：“嘻嘻，原来空灵也有所怕之人呐，可惜这云史官不摆官威，我们是不怕的。” 要死啊，传入圣上的耳里是要斩头的！ 我不愿起身，直到云非凡伸手扶起我，他笑道：“起身吧，她们都是熟人，不在乎这等礼。” 熟人？何时熟的？如何熟的？凤儿的情深他不理，倒是和这些雅妓们处的熟络。我暗自叹息，当了官，都是风流债啊…… 正在叹息间，沈正心与青衣主仆二人出了朱雀阁。三人下了楼，沈正心要送二人出城，被青衣主人婉拒。拱手相送后，沈正心回身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云非凡一眼，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便走。沈正心紧攥着我，面目冷漠地走着，我跟不上他的信庭阔步，唯有小跑着跟在后头。 直到沈府外，沈正心才停下脚步放开我，转身对我厉声道：“不许你同云非凡来往！” 我被他突然拉着走先不说，还要听他的呼喝，心里很是不顺：“我与云少爷清清白白！” 沈正心冷哼一声：“清清白白？你送他的丝巾如何说？” 我辩驳道：“我从未送过他任何物件，那个丝巾是谁送的我不能说。” 沈正心抓住我双肩，怒视着我：“连我都不可说？” 回忆他的决绝，我的心里竟泛出丝丝苦涩，淡然问道：“我同你已无瓜葛，为何连你都要告知？” 沈正心呆了一瞬，松了力道，背过身沉默。我们僵持着过了片刻，他将绢条递给我，我照旧把他带回了沈府。 第三日，鸿文和剑枫送来了家训剩下的篇数。我本想撕了它们，望着桌案上厚厚的一叠，心软留下了。 给蔡氏过目时，她看了我一会，浅笑地命令恢复我的职务。嘱咐我痛改前非，切勿再犯。她有心偏袒我，堵众人的嘴，我总不该拂她的面。我谢了礼应答，低头退了出去。 芸芝和心莲方刚嚣张起来的气焰，在得知我恢复职务时又落了下去。蓉烟现在见了我便如老鼠见了猫，木棉倒是时常来和我寒暄几句。 此事仿佛随着时日，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