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歌舞（二）
生在商权之家，明处勾心，暗处斗角。谁不是逢场作戏，陪着笑脸点头喝腰地做好人，哪里来的真感情。因此我尽量把话说的真切，沈明月听了轻轻叹息一声，道：“退下吧。” 沈明月的心思我不敢胡乱揣测，她从小心思细腻，察人入微，方才提及之事她不支持，也不明着反对。 我不知她到底有怎样的目的…… 沈三通寿辰将近，我隔天便去一趟天香坊。姑娘们也是辛苦，临危受命，起早贪黑地练习。我是第一次见到惜芳的严厉，她手持又细又软的藤条，专打小腿和手臂。几天下来，姑娘们的手脚上落下了不少藤印，受了这样的苦，竟没有一个放弃或离开。 寿宴前夕，惜芳带着众位姑娘去尤老板的活色池泡温泉水，我凑着热闹跟了去。 姑娘们如同下饺子般泡入池子里，我凑近惜芳的身边，掩不住好奇问她：“惜芳，我不明白，近日的苦训，姑娘们为何无人抱怨？” 惜芳望着我笑了，仰躺下，望着梁桩片刻后道：“当你感受过无亲无故下的饥寒交迫和人情冷漠，你绝不会说如今的日子是在受苦。”惜芳微微笑叹道：“更何况，沈老爷的寿宴可让她们一展所长，得名又得利的事，即使有再多苦难，她们也绝不会放弃！” 我仰躺在池子里，伸展四肢，放松道：“我能明白那种感受，好在她们有你这个好坊主。” 惜芳道：“你说此话似乎是说，你在沈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莫非又受了二少爷的欺负？” “是大小姐……”我无力笑道，“她知晓了我与沈正心的事，她并未明确表示支持或者反对，这才使我不安。” 惜芳答道：“由此证明，你对她还有利用价值。” 我不解：“我只是个……侍女，无论是家业还是婚姻，对她来说是‘毫无用处’。” 惜芳笑了：“只是你自己猜测罢了，你也说过她是难以捉摸的人，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 我问道：“此话怎讲？” “有些人表面与你不和，或许会有真心待你的；有些人表面对你好，或许是对你的虚以委蛇。我在四十年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奉劝一句，切莫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最亲密之人。” 我怔怔地思忆着惜芳的话，转而笑意问她：“是否连你都不可信？” 惜芳撇了我一眼，不住摇头：“不可信，不可信。” “我偏不信！”我大笑着将池水泼向她，惜芳尖叫连连，闹得姑娘们闻声而入，加入这场“战斗”。 惜芳说后日的歌舞尤为重要，为了让她们呈现完美之姿，吩咐着早早入睡，明日早起准备。我同惜芳商量着合力出钱买了醉仙楼的点心给姑娘们充饥。她们见到吃的犹如饿虎扑羊，几个碗碟吃的精光。吃饱后个个如同小猫般三五个窝在大厅，我向惜芳道了安，从后门小巷里离开。 应天府大街上空无一人，寂静到只可听见我一人的脚步声。 临近沈府后门，出神间丝毫未曾注意身后有人接近，来人拍着我的肩头，我吓得跳了起来，转身一掌打在他的身上。来人一身闷哼：“空灵姑娘……没必要……出手如此重吧……” “少爷！”另一个声音惊呼。 咦？二人的声音好耳熟，我转身发现是云珏。定睛一视被打之人，望着一身官服的云非凡，我抿嘴笑了：“云少爷……” 云非凡咳了两声，挺直腰身，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奈地看着我。云珏万般无奈道：“东掌事，你这手下也太不留情了。” 我心虚道：“这夜深人静，难免有作jian犯科之人，我……我是……” “自我防卫。”云非凡笑着接道。 他都这样说了，我更理直气壮地冲云珏道：“就是！听见没？”云珏皱着眉，望着云非凡叹了口气。 云珏敲开了后门，云非凡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微笑，一面向我作了“请”的掌势，一面问我：“夜深了，你怎的还在大街上？” 我与他并肩进入沈府，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该如何编理由，我总不可说”我与一群姑娘洗了澡“这等肤浅的话。于是道：“沈老爷的寿辰将近，我去看看姑娘们的练的舞姿如何？你呢？” 云非凡颌首道：“难为你有心。我刚从翰林院整理完史册，顺便与礼部侍郎刘彬商讨了后日迎接蜀王之事。“ 我好奇心起：“云少爷自从做了史官，常常不在沈府。不知史官每日都做些什么？” 云非凡笑问道：“你想知道？”我充满期待地点点头，他微微一笑：“可有兴致去翰林院瞧上一瞧？” “有！”转念一想：“那里是官府之地，我一介家仆如何进得去？” 云非凡抬手指了指云珏，我灵机一动：“云少爷高明！” 云珏看看云非凡再看看我，一脸的茫然：“指我作何？” 我伸出小拇指，道：“不得反悔。”云非凡笑着勾住我的小拇指：“绝不反悔！”我的肚子在此时不争气地传来了咕咕的叫声，忙了一整日，最后醉仙楼的美食尽数让给了姑娘们。 我羞红了脸，云非凡忽地问道：“你饿了？” 云大少爷，可否给我这个姑娘家留些面子！本就够糗了，还直直的问出来！ 我很不情愿地点头承认，他对云珏道：“云珏，你先回西厢。”云珏向我施了一礼退下了。云非凡转而对我笑道：“跟我来。”我随在云非凡的身后，摸进了灶房。 云非凡褪去了官服，卷着袖口起灶。当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端在我的面前时，香气扑面而来。碗里没有太多的配料，面上只卧着一个白蛋，配上翠绿的葱花，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准备进食。 云非凡端正地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的模样笑弯了眉眼。他斯文地端着碗，连吃相也是相当的斯文，我学着他的样子斯文起来。 但才挑了两口面，便听见云非凡说道：“你不是很饿么？怎么吃的如此斯文？” 我咀嚼着面条，道：“你如今是官，我不可在你面前失礼，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