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秘密（二）
他说的这十四个字，仿佛是镌刻在我心头，不敢遗忘。 商队出发当日，沈家门前相送，唯独我厢房紧闭不愿出去。我怕我相送时，望着沈正心越走越远的背影，会忍不住哭出来。 木棉每餐送来吃的，我一口没动，又被她端出去。木棉到了申时送来晚膳，劝着我吃上两口，我没有胃口，也不愿动身。我望着木棉她叹了口气，再次将晚膳端走。 到了酉时，我隐约听见厢房外有脚步声，房中未曾点烛，厢房外的灯火将来人的身影投射在门窗上。衣冠楚楚，长袖宽袍，是云非凡。我不愿见任何人，故不作声，让他以为我已就寝，便可自行离去。 我浑身乏力地坐着，耳边响起箫声，抬眼看去，云非凡持箫立在门外，吹奏着那首《子衿》。此时吹奏出来的萧曲，是一股淡淡的温柔流淌，我心绪随着箫声共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脑袋晕眩，眼皮越来越乏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天香坊的桃花落了满地，树上的枝叶枯败。天色昏黄的桃树下，一个背影伫立于此，我欢喜着跑上前，喊道：“沈正心！” 沈正心转过身来，他表情僵硬，伸手推拒着我，痛苦道：“空灵，我会记住你，记住我们的一切！”我呆了一瞬，愣在原地。他的身影幻化成风，散于空中，我惊呼着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 身边的景色虚化，阿爹和娘亲出现在我的身侧。 “阿爹！娘亲！”我唤道。 阿爹脸上多了好些皱纹，他笑着说道：“孩子，你还好么？你过得快乐么？” 我哭了：“阿爹，我想你和娘亲……” “看来你并不快乐，只因你未遵从自己的心。”阿爹指着自己的心口。 我呜咽着，声泪俱下：“我不知该如何，沈娘是沈府里唯一真心待我的，她却走了……我以为沈正心是我的依靠，而他也离开了，我不知道……我……” 阿爹笑了，笑得很慈祥：“给自己多些时间，也给他人多些时间，光阴是真相的最好证明。”阿爹和娘亲笑眯眯地看着我，他们向我伸出手，我欲上前握住，他们的身影如风般飘散…… “阿爹！娘亲！”我急得呼唤着阿爹和娘亲，猛然睁眼，已是满头大汗。 窗外的天色还是黑的，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躺在床榻上只觉头脑胀痛、目眩头晕，身上盖着三床被褥不说，床榻旁还烧着木炭。 热死人了！是谁如此阴损，要活活热死我么？ 我从被褥里抽出双手，撑着半边身子坐起来，面前幽幽递过来一碗水。我接过的同时抬起眉眼，手停在半空。蓉烟冲我笑了笑，将水递到我的手中。云珏将拧干的绢布递给蓉烟，蓉烟坐过来要为我擦拭汗渍。 “我自己来就好。”我接过蓉烟手里的绢布，自己擦起来。 “你醒了？头还痛么？”低沉的男子声音是云非凡，他坐在桌案前，红烛下，提笔书写着，头也不抬地问我。 我轻声答道：“你怎的在我房里，男女有别。” 云非凡淡然道：“你连自己病温都不知，若不是我发现，你怕是要病糊涂了。不过你应该感谢蓉烟姑娘，是她喂你喝药，替你换衣铺被的。” “多谢。”我喝着水，望了一眼蓉烟，她虽以笑回应，眉头却深锁着歉意。既然她都来了，我总不可装作看不见，如此也好，借机问问清楚。我温和地说道：“蓉烟你廋了，一个人住在东厢还好么？” 蓉烟的眼中顿时盈满了泪光，她忍住哭意，沉默片刻道：“空灵……有件事情我早该向你坦白……只是我胆小怕事，不敢跟你说明，还害得你受罪受罚，是我不好……” 我问道：“你先别哭，仔细道来究竟是何事？”蓉烟收回哭意，开始与我述说起来。 是关于数月前丝巾之事。她是受了她人的胁迫，被逼无奈下设了计。我表示疑惑，设下此计之人未免也太胆大了些，若不是步步精算，怎可确定丝巾会最终落在我的手里。除了蓉烟最熟悉我的性格脾性，剩下的也只有云芝、心莲和木棉。平日里我与芸芝、心莲时常针锋相对，她们早已对我怀有敌意，若有害我之心，也非她们莫属。 蓉烟后来说，丝巾的的确确是她要送给云非凡的，但是在送之前被芸芝和心莲发现，她们威胁着要将此事告知吴夫人，蓉烟害怕了，便答应她们的要求，利用丝巾将爱慕的罪名嫁祸在我的身上。事后，蓉烟心觉愧疚，不敢面对我，就同我越走越疏远。 我仍然不解：“本来此事结束，我们各行各路，你也无此必要来找我说明。为何还要与我说这些？” 蓉烟道：“是云少爷前几日找我说话，说你现在身边没有可信之人得以依靠，若我还念及与你十年的的姐妹情谊，就该与你说明一切。” 云珏感慨接道：“蓉烟在得知你病温后，即刻丢下一切事务赶过来照顾你呢！” 我微微一笑：“云珏，你倒是比我还要感慨万分！”云珏哑言，羞愧着站在云非凡身后不再说话。 云非凡仍在书写着，他笑道：“此事你已得知真相，该如何做呢？” 我舒口气，心里开始畅快起来，道：“我还有些头晕目眩，待好好睡上一觉，养好精神气力，再来好好想想如何处理这笔账。” 云非凡浅笑道：“那我便放心了，云珏，我们回去。”云非凡停了笔。 “是。”云珏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着抱在怀里，一手端砚台，一手拿毛笔，跟在云非凡的身后出门。云非凡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看了我一眼，道：“有些账目，若星星点点难以统计，不如待到难以抑制，一并发作了才好。” 我笑了：“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云非凡对我颌首，转身离去。 待他们走后，蓉烟要留下来陪我。我婉言拒绝，让她回去休息。即便我想有人陪，今日也不可留她。以退为进，日后她才会真正的站在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