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成全（一）
我蹑手蹑脚地溜进仆役房所在的前院，刚刚落稳脚跟，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我屏住呼吸贴近墙面不敢出声，由于处于暗处，此人并未发现我。 瞧着婀娜的背影，不正是芸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找芸芝全不费工夫！ 我欲踏出步，头顶传来一阵痛感，低首瞧来，砸我脑袋的是一颗石头，石头上绑着张字条。隐隐约约露出字迹，我侧首瞄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捡起字条向芸芝走去。 芸芝左顾右盼，提起裙裾在院落四角巡视。转身的刹那瞧见了我，她瞪大了双眼，捂着嘴巴怕叫出声来。 我别有意味的一笑，将字条展示在掌心。她平稳着情绪，深吸一口气，环顾着四周，将我拉向暗处。 芸芝轻声道：“空灵，我不与你多话，快把字条给我。” 我诧异道：“字条真是你的？” 芸芝压着怒意：“与你无关。”她伸手欲抢，我退后一步让她扑了空，她怒视着我，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 “我不管这张字条对你来说有何种意义、有多重要，但今日我给了你，你必须处理好。否则……沈家家规你我都是清楚的。”我说着将字条递给芸芝，芸芝迟疑了片刻，打开字条阅读。 她的神情复杂变化，喜悦与痛苦交错，放下字条，她的表情如一湾清水，悠淡闲然，分不清是喜悦还是失落。 我思索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我的猜测落了八九分，若不是因她平淡如水的神色，我定能问出些什么，眼下已不是时机再多问，倒不如先否决了她。 芸芝没有搭话，看着我离去。 隔日，蓉烟来探望我，怕我喝药苦，给我带了些姚坊门大红枣。喝完药，我含一颗在嘴里，甘甜可口，生津解渴。 蓉烟问道：“她会来么？” 我吃着大红枣，含糊道：“一定会来！” 蓉烟替我整理了床铺，埋怨道：“都是升做副掌事的人了，怎的还如此懒惰。若是被沈总管见到，定撤你的职。” 我一拍桌，义正言辞：“你也说了，如今我是副掌事，这是大夫人受命的，我和沈义互不相干。我管不着他，他也管不着我。”塞了一颗大红枣，甜香爽口真是欲罢不能！ 蓉烟坐在我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摆在我眼前，道：“是呀，可沈总管不这么想，这是他让我交托与你的。” 我皱着眉，又塞了一颗大红枣，疑惑着打开信，是沈正心的笔迹，他给我写信？ 信中提及商队已达淮安府，稍作歇息便要出发北行。他劝诫我勿再接近云非凡，切记当日与我说的话。最后写到他一切安好，请我不必担心，望时日过的快些得以见面。 我不知不觉笑了，蓉烟揍近含笑道：“此为何人之信，竟使你笑得如此甜？” 我轻咳嗓，道：“没有的事！” 蓉烟顿了顿，道：“话说回来，沈总管为何私下托我给你信？” 我冥思苦想，得到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不，他是受沈正心所托；要不，他是有求于我。不论何种目的，对我有益无害。放心！” 蓉烟点头颌首：“哦，原来是二少爷的信。” 我反应过来，要打蓉烟，蓉烟笑着跑开了，我道：“好你个丫头，如今是真真学坏了！” “还不是学的你。”蓉烟回道，我起身欲追蓉烟，与她嬉笑着。 “叩叩”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与蓉烟相顾一眼，我坐好收起信，点头示意蓉烟开了门。 终于等着她来了！ 芸芝迈步进来，见到蓉烟她怔了怔，蓉烟微笑回礼，芸芝撇开与蓉烟对视的目光朝我走来。 我未起身，坐着与她说话：“芸芝，找我有事？” 芸芝面色晦暗，双目无神，犹豫道：“我……我有事与你私说。” 我朝蓉烟使了使眼色，蓉烟退出去关上了门，我才道：“何事？” 芸芝“噗通”一下跪在我的面前，红着眼盯着我，一字一句恳切道：“求你帮帮我！” 我身形未动，态度冷淡：“帮你向吴夫人隐瞒你有身孕之事？” 芸芝眼泪在眼中打转，双目直直地盯着我：“你怎的知道？”她全身哆嗦，颤抖着声猛然道：“你料到我会来求你？如你所愿，我在求你，你高兴了？”她低头哭了出来，第一次见着她哭，没想到如此梨花带雨，反倒比往日多几分温柔娇媚。 我盯着她，缓声道：“原本你的事，我只猜到七八成，直到你来找我，我才十分肯定。我知你性子孤傲，本就与我不和，若不是此事牵扯到沈娘之死，我不会故意出现在你面前，更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来找我。如今你出了事，谁都帮不上你，除了我。”我蹲下身拭去她的眼泪，扶着她坐下，递给她一杯茶，“你若还想有婉转之地，请将一切详细告知。” 芸芝平缓下来，娓娓道来。 她在一年前在集市丢了钱袋，遇见了一位公子哥给她送来，他玉树临风、文采滔滔，与芸芝情投意合，渐渐地两人多了来往。直到两个月前，两人情到浓时，生米煮成了熟饭。 我全然明白她的感受，淡然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在城中是何地位？父母亲如何？” 芸芝沉默片刻，道：“他叫王良，乃都察院佥都御史，母亲尚在世。” 我愣住，喃喃道：“怎会是他？没想到会是他？”他是正四品大官，若要名正言顺让他给芸芝名分的确有些难度。我不自觉地啃起了手指，面泛难色。 芸芝看了看我，轻声问道：“你认得他？” 我慌神答道：“哦，有缘见过一次。他知晓你有身孕么？” 芸芝道：“知晓，昨日投来的字条便是向我承诺，定会给我个名分！” 我急道：“不可，以你目前家仆的身份，若要嫁于他有些难度，毕竟门不当户不对，难保你嫁于他后得不到正妻之位。总要寻个完美的机会，把你推到他的身边才可。” 芸芝蓦然惊觉，道：“你……你为何会如此替我思虑？” 我冲她淡然笑了笑：“我实在不忍心见到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遭罪，更何况关于沈娘之事，我需要你来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