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成全（二）
芸芝苦笑道：“我明白你的用意……” 我想了会儿，道：“对了，此事还有谁知晓？” 芸芝摇头道：“再无第四人知晓。” 我点头道：“绝不可再让他人知晓……”我忆起了惜芳说过的话，此时暂可借来说教，“有些人表面与你不和，或许会有真心待你的；有些人表面对你好，或许是对你的虚以委蛇。奉劝一句，切莫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最亲密之人。” 芸芝怔怔的神情，几乎与我当时的神情一模一样，良久后她道：“关于沈娘之事，我定知无不言。” 我欣然道：“多谢。”我接着道，“沈娘……其实是中毒而亡，因混入了安胎药……” 芸芝紧张起来：“并非是我！我虽与你不和，却绝不会害沈娘来报复你！”她目光诚恳，字字铿锵有力。 我盯着她，安抚道：“相处这些年，多多少少也是了解彼此的性子。我是想让你回忆一下，你的药可有他人动过手脚？” 芸芝回忆着，欲开口模样，却没说出话，我满是期待，问道：“你是否想到了？” 芸芝看着我，道：“我去灶房时，见蓉烟从里出来。”我呆住了，她见我不信，举手发誓，“我芸芝若撒谎，便不得好死！” 我刹那间懵了，对于芸芝后来说的话所记不多，随口应了几声便让她走了，我只记得对她说，我定会给个交代。 我与蓉烟再度和好，全依仗了云非凡出面。他与蓉烟相谈之事，我浑然不知，更别提所谈内容。蓉烟毫无前兆地与我示好，再加上沈正心让我远离云非凡的劝诫，我产生了动摇。 难道云非凡别有目的？他才是虚以委蛇的人么？我不敢再全然信他…… 当晚守夜，我坐在观花亭发呆。云非凡从翰林院回来，披着月色走进春风廊，似幻似仙，如我第一次见他般遥不可及。 我面无表情，起身走向他，他停下了脚步，兴致高涨道：“灵儿，你怎的还未就寝？是否今夜你守夜？” 我避重就轻，直截了当冷冷问他：“你是否有事隐瞒与我？” 云非凡笑意僵在脸上，他不动声色道：“该让你知晓的，我绝无隐瞒任何事。” 我的语气冷若冰霜：“换言之，你却有事隐瞒与我。” 云非凡目光闪烁，他步入观花亭，月色洒在他的脸上、眉间和双眸里，他的神色突然变得落寞，仿佛被抛弃的孩子顾影自怜。沉默了许久，我等着他许久，他望着月亮，道：“我隐瞒之事，同你、同沈娘都毫无瓜葛，你若是怀疑我，大可放手去查，我至少还对得起自己的心。” 我内心纠结不已，每每我有了疑惑之心，他总可给我一种安稳与踏实。我不愿他见到我面色波澜，转过身道：“我绝不是说三道四之人，你若信得过我……” 云非凡打断我的话：“请恕我不可相告……” 我无言以对，压抑失落的心绪，淡然道：“奴婢领会……天色已晚，奴婢还要守夜，请云史官先行离开……” 我向他做了请，云非凡向我恭敬地施了一礼，似是在道歉。他依旧面泛笑意的离去，只是笑起来的样子……苦涩至极…… 过了几日，蓉烟照旧来看我，她手托木盘端着莲子羹，一进门笑盈盈地劝我乘热吃下。我备好了一碗汤药摆在桌上显眼的位置，以不舒服为由故意为之。 我支颐揉着太阳xue，道：“也不知这温病是否好全，总觉着胸闷痰饮。” 蓉烟关怀道：“是否没休息好？要不要去看大夫？” 我端起药碗摆在嘴边，叹道：“看了，大夫给了我开了药，叫什么大戟，以通便消肿。我嫌味苦，自己买了些甘草，先试试。”说着，我喝上一口，蓉烟大惊失色地冲过来，打落我手里的药碗。 我呆着不动，心里凉透了…… 蓉烟慌慌张张，喘着粗气，她猛然抓着我，硬要拉我去看大夫。 我淡然地松开她的手，问道：“你知大戟和甘草相克，同饮有毒，是么？” 蓉烟望着目光黯然的我，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愣了一瞬，拉着我便走，边走边道：“快去瞧大夫！” 我冷冷道：“那只是一碗甘草汤……” 蓉烟停下了步子，回头讶然的盯着我，她红了眼松开紧抓我的手。 我的泪无声而落，漠然问道：“你为何要害沈娘？” 蓉烟哽咽着答道：“我没有……” “芸芝说她在沈娘走的那日，见到你进过灶房，而我今日故意试你，你也知两位药相克生毒……” “我只是……” “蓉烟，我真真是把你当好姐妹，我从未想过你会害我……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蓉烟哭了，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令她崩溃，她哭道：“我从未想过要害沈娘和你，沈娘走了是个意外！” 我忍住哭意，抓住她的双肩，激动不已：“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若当我是姐妹，快告诉我！” 蓉烟摇摇头，咬着唇不吐一字半句，她推开我跑出了门外。 十二个时辰内，我恍然间失去了两个朋友。他们各执一词，似乎各有苦衷，却都不愿与我倾诉。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哭不出来，亦笑不出来。我跌坐在地，默默地环抱住自己…… 我和芸芝算是真正地坐到了一条船上，她的忙我无论如何也会帮。而她的事必须在一个月中解决，否则日子久了，肚子大起来便会暴露。 恰逢二月二，俗称“春龙节”。家家户户要为土地老公祝寿。在土地庙前上香燃烛，奉上供品，插三双筷子，斟三杯酒，磕三个头。乞求土地公保一家平安，佑五谷丰登！ 古谚云“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接女诉冤仇。”到了这一天，出嫁女儿得以回娘家探亲，谓之“归宁”。沈府的几位夫人各自回了娘家，我以账目不清为由请命留下整理沈府事务，故意上报了北院的账目，让大夫人指定芸芝留下合帐。 自沈府一舞，天香坊的姑娘们一夜间在京城身价翻倍，达官贵人前去花钱求歌舞或见面，实在寻常不过。我带着芸芝却去不得，只好与王良约在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