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决绝（一）
如今再想生气，却连一丝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当初只是猜度芸芝与心莲，蓉烟并未否认，我不解：“你为何当初不说？” 蓉烟欲哭，委屈不已：“木棉……她……她……” 仔细想了想，我叹道：“我明白，委屈若是说得出口，便不是委屈。你可以不说，我也不希望你用谎话欺瞒我。” 蓉烟点点头，不敢再看我，匆匆移开视线。 抬眼望向云非凡的背影，当日沈正心毅然决然的神情浮现在眼前，我至今不敢回忆他满是忧愁的眼神。每每想起，心头总是揪着，隐隐作痛。 再看云非凡和沈明月谈笑风生，与我和蓉烟的沉闷呈现出落差。 “副掌事，等等我！”云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包裹小包裹拎在手里。 蓉烟见了，接过他手里的包裹，埋怨道：“刚才尽逞威风，现在落在后头，怪不了我和空……副掌事！” 云珏嘿嘿一笑：“不怪不怪，我怎么会怪副掌事。” 我好奇道：“云珏，你手里包裹是何物？” 云珏凑近悄声道：“是少爷上任佥事后欲呈递的奏章。” 我问道：“带这些做什么？” 云珏笑道：“少爷觉得将军山是清幽之地，山上佛寺不受世俗争扰，心静则正。” 云非凡还真是尽职，却不失为一介明官。 我口是心非：“他真无聊……” 云珏自言自语道：“少爷他才不会无聊，他是忧国忧民的好官。” “是好官……是好官……” 沈明月唤我一声，我加快脚步上前，她娇柔道：“空灵，你先去佛寺备好香火。” 我领命前行，云非凡却道：“在下身为男儿，理应陪同空灵前行，备好香火，以待大小姐。”云非凡躬身施礼，跟上我步伐，留下怔怔发呆的沈明月，她深深地叹了气。 我沉默一瞬后，轻叹道：“你真无情，不该丢下大小姐……” 云非凡淡淡道：“本对她无意，却给予她希望，若我留下才叫无情。” “你知晓她的心思？” “从你何时安排的，我何时知晓。” “哼，你对感情之事倒是决绝，先是凤儿，再是大小姐。就数蓉烟通透，对你半途而废，避免伤人伤己。” “你知晓她的心思？” “如同你知晓大小姐心思一样知晓。” 云非凡笑了：“你可知晓我的心思？” 我呆了一瞬，没有答话，云非凡笑意更深：“我只愿母亲身体安康，仕途顺畅！” 不知为何，我竟莫名地松了口气。 我和云非凡挑选好香火，沈明月恰巧赶上了，不过她终归是弱质女流，难免体力不支。 上了香拜了佛，蓉烟扶她进后院歇息片刻。云珏跟着云非凡收拾厢房，准备在此歇上几日，好好处理佥事事务。 住持是位花甲僧人，我给了香油钱，他将签桶递到我手边，我推推手拒绝。他笑不做声，依旧保持动作。我不忍心再拒绝，抖落一支签递于他，住持笑接过。 他悠悠道：“生做非凡，得缘归梦。” 我侧着脑袋，似懂非懂，只听得“非凡”、“梦”，问道：“住持，我不明何意？” “若求不得，不如不求。”住持撇下八字真言离开，任凭我如何问，他都不为所动地只念“阿弥陀佛”。 真是老顽固，没意思！ 无趣的我闲来无事逛佛寺，坐在后院走廊，靠着红柱愣神。这座佛寺甚旧，只剩下一位住持与两个小僧，其他僧人早已被分配城中各个寺庙。只因此地风水极佳，是块宝地，幸得未拆。 我眼皮垂下，有了倦意，迷蒙间发觉有人走来，他的个头身形像极了沈正心。我喃喃念道：“正心……” 待他走至面前，他欣喜地握住我的手，柔声道：“空灵，是我。” 我猛然惊醒，看着来人惊讶地不知出声，我抽出手闪身躲开，呼喝道：“别过来，我是下等人，不该与未来郡马爷单独会面。” 沈正心道：“你别‘郡马爷’如此叫我好么？难道你也要与我生分么？更何况，是阿姐通知我你们会来此处，让我来找你说明。” “若不是大小姐，你不会来是么？”我呆若木鸡地问道。 沈正心不再与我多话，道：“空灵，我需要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抗拒着说道：“不必……”我热了眼眶，再次退了几步。 沈正心苦涩道：“为何不给我机会？” 我道：“我忍耐了多久，便给了你多久的机会……经久以来，你一直掩盖伤痛，我一直沉默不闻。我看不懂你眼里的哀愁与无奈，我不懂我对于你存在的意义……” “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我不问，便不会触及伤痛；只要我隐忍，你会跟我坦白。意想不到，你知晓蓉烟与我的隔阂，你知晓沈娘暴毙之事，而你却瞒我……” 沈正心扯了扯嘴角。 “我可以忍受你不说，可我忍受不了欺瞒，忍受不了诓骗！我们是否早已不是同路人？还是，彼此承诺的不够……” 错了！一切都错了！我愤懑地握紧了拳头，泪水瞬间潸然。 沈正心沉默了，他寂寞的神情令我更为动容。泪水越落越多，我背过身去擦拭，却如何也擦不完。我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子，明明期待他安慰，却知晓我们之间……似乎是结束了，真正的结束了…… 我稍稍察觉沈正心上前的举动，克制住心情激荡，转身跑出佛寺，沿着山后小路一直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厉凤刮着耳朵生疼，我一边擦泪一边跑，跑出这里多好，跑出世俗多好，跑出记忆多好！ 空灵，我绝不会放手…… 最重要保重自己…… 女孩子该为自己求根红绳…… 果然是彘…… 第二件事，绳在，情在…… 别唱了，你唱的真难听…… 我想你了…… 他说过的话语交错在我的脑海中，回响在我耳畔。越跑越快，我的眼泪越奔越多，终于撑不住蹲下身，抱住自己放声痛哭起来。 黄昏下的小路，拉长的树荫，只有我蹲在原地因哭泣而颤抖的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