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同眠（二）
怕他失落，却又不愿违背自己的意愿，我支吾着开不了口。他目光炙热，丝毫不曾有起身之意，我羞涩道：“你……你明日……还要早朝。” 云非凡凝视我半晌，忽然笑起来，只是用尽温柔，俯身在我脸上轻吻，随即躺在我身侧，闭上双眼，安然叹道：“睡吧。” 我立即坐起身子，怔了怔神，见他有了睡意，我自嘲地笑了。伸手拉过被褥替他盖上，自己畏寒亦躲进了被子。云非凡突然一手揽过我的腰际，身子向我靠了靠。 云非凡的鼻息轻抚过我的颈脖，贴上他guntang的身子，我惊了一瞬，不敢动弹。从未与他如此亲近过，暖流传遍全身，酥酥麻麻，热热切切。 云非凡在我耳畔轻声道：“明日你就搬过来住吧……”他的声音发涩，带着倦意。 我思索刹那，点头颌首“嗯”了一声，想了想再问他：“明日我先去天香坊……” 他的鼻息渐沉，似乎已经睡着。我舒心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双眼睡去。 醒转时，天色渐亮，迷蒙着双眼不愿起身。伸手摸了摸温热空荡的身侧，我瞬间清醒。坐起身子环顾，云非凡已起身去早朝，他昨日的温度还徘徊在枕边。 惊觉这不是梦，我直直地躺倒，心中欣喜不已，窃喜着蒙上被头。 今日天晴，阳光比往日耀眼，春风抚在脸上无比轻柔，连天香坊院里的桃花树都发了花骨朵儿。 坐在大堂，我手指缠绕着鞶带流苏，时不时地自我欢愉，姑娘们鄙夷且疑惑地盯着我。 金露忽然高声道：“凌姑娘，坊主跟你说话呢！” 我慌神过来：“怎么了？” 惜芳手持团扇，淡然问道：“昨日见过云大官人了？” 我清清嗓，道：“我近日搬去他处，不在这儿住了。” 惜芳含笑：“你昨夜未归，我便猜到了，去吧去吧！”惜芳最后四字拖的极长。 我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惜芳瞥了我一眼，道：“身子是你的，脚长在你身上，我能阻止么？即使阻止了，人会留下么？” 我笑答道：“当然！是你的话，我定留下！” 惜芳叹息道：“原一直念着，你的性子绝嫁不出去，即使嫁了，也是给沈二少爷做小。”她望我一眼，“如今，觅得好归宿，我该恭喜你，岂敢留你？” 惜芳一席话令我又气又感动，我哭笑不得，只好无奈摇首。 门外渐渐嘈杂，一个年纪颇小的丫头跑了过来，惊慌道：“坊主，不好了，李家公子来闹事了！” 李家公子！？ 我诧异地看向惜芳，惜芳镇定自若，道：“知道了，先拖住他，带他去楼上厢房。绝不可令他踏入大堂，我随后会他。”小丫头欠了欠身子，匆匆退了出去。 我缓了缓神色，道：“瞧你不慌不忙，眼中丝毫没有惊讶之意，想必李家公子来闹事不止一次了。” 惜芳冷笑道：“我也无可奈何，别人惹的祸，却要替她收拾烂摊子。”我朝她笑了笑，目送她离开。 偏厅的暗窗垂了珠帘和纱帐，刚好可以掩住人身，我偷偷躲在纱帘后观望。李家公子独自郁闷地饮完一壶天香坊上等好酒，金露托着木盘，又换了一壶进了屋，恭恭敬敬地放在案几上后退下。 待李家公子有了醉意，瞅准时机门被推开，惜芳团扇遮面，向李家公子缓步行来，款款行了一礼。 李家公子冷言道：“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惜芳笑道：“李公子息怒，这找人总要花些时日。”惜芳说着，就李家公子对面并膝而坐。 李家公子道：“你自己说说，多少时日了？” 惜芳不动声色：“李公子为何非要寻到她不可？” 李家公子忍住怒气长叹一声：“我李家是何颜面，岂容他沈家践踏！” 惜芳笑道：“李公子似乎来错了地方，若要严说，李公子该去沈家要人。” “我可是私下查过，这沈空灵日常出行，除了集市之地，就数来天香坊居多。你还要否认么？”李家公子半起身子怒砸了酒杯，酒水溅花了惜芳的紫罗兰裙裾。 惜芳垂下眉眼望了一眼裙裾，再平视他，眼中凌厉，语气却依旧温和不变：“李公子怕是误会了，这人若想回来，迟早会回来，发脾气只是伤人又伤己。” 李家公子站起了身，不停地徘徊在屋子里，最后停在惜芳面前，道：“你一个小小天香坊的坊主竟也如此态度！我倒要瞧瞧你故弄何玄虚！”李家公子伸手去扯惜芳的团扇，我脑中一热，拳头紧握，欲撩开纱帘。 “一个男子欺负弱质女流，看看你李家公子走出天香坊，是否还有颜面。”沈正方身着三品武官便服，在厢房外驻足，左手扶住悬挂腰间的佩刀刀柄，右手打理着衣襟。 李家公子见了官，神色骤变，虽不甘心，却仍颌首低眉：“拜见沈指挥使。” 沈正方走进厢房，道：“你不算外人，不必多礼。” 李家公子躬身不敢起身，沈正方走过他身边，盘膝坐与一方，一面自己斟满酒杯一面道：“自斟自酌实在无趣，李公子不嫌弃，不如与沈某喝上一杯，点一曲歌舞欣赏？” 李家公子大气不敢喘，明知沈正方在套自己，他却咽不下这口气，思索半晌道：“沈指挥使是知音人，只可惜李某无福。” 沈正方冷冷一句反问：“哦？何故？” 李家公子咽了咽喉口：“家父从西域行商回来，换了几匹波斯布匹，实在珍贵难得。方才不小心打翻了酒，弄湿了坊主的衣裙，实在可惜。俗话说，好裳配佳人，李某正打算回家中取来，赠与坊主。” 沈正方不曾搭话，饮下一杯酒。惜芳团扇遮面，轻笑道：“奴家实在愧不敢当，不敢责怪李公子。” 李家公子向惜芳拱手施了一礼，转而再向沈正方抱拳：“李某先行一步。”他的话几次试探，皆见沈正方不作回应，灰溜溜地退出了天香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