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借花传情
黄楼是一个小镇,距离迪士尼乐园工地有五六公里远。镇子虽小,却五脏俱全,邮局、银行、菜场、超市、酒馆、花店、旅店、洗脚店、理发店应有尽有,还有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院。 以前,这个小镇因为偏居一隅,显得寂寞冷落。现在,因为有了世人瞩目的迪士尼乐园工程在旁边兴建,小镇也就附骥攀鸿地熙攘喧闹起来。 丁一松离开项目部办公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天边燃烧着一片火红的晚霞,霞光给迪士尼园区镀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橘黄色。 此刻正是下班时间,路上的汽车很多,不过所有行驶的汽车都跑得慢慢腾腾。迪士尼业主有个规定,园区内行驶的车辆,速度不能超过四十迈;工地内行驶的车辆,速度不能超过二十迈,如果超过上述规定的速度,将收回停车证,没有停车证,车辆将无法进入迪士尼园区,所以路上的汽车跑得都很慢,并且循规蹈矩。 丁一松走到路边,上了一辆黑出租,和司机说了声“黄楼‘巴蜀传香’”,便闭上了双眼。 他的鼻腔痒痒的,有继续发扬光大之势头。他的过敏性鼻炎一到秋天就如期而至地折磨他,搞得他即喷嚏连天,又鼻涕连连。他的手不停地揉着鼻子,没揉几下便把鼻头揉得红彤彤的,非常耀眼。 出租车快到黄楼时,他睁开眼又说了句“先找个药店吧”。出租车司机一愣,继尔在路边一家小药店把车停下来。他让司机等一会儿,便下车走进药店。 药店虽小,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看着让人眼花缭乱,浮想联翩。 药店老板娘三十七八岁年纪,长得很富态。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声问:“帅哥,买什么?是不是那种药?” “哪种药?”丁一松伸手揉揉鼻子,不解地瞅着老板娘。 “你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呀?没头没脑的……” “就是……伟哥……” “你教我学坏啊?” “我怎么教你学坏呢?好多人都到我这儿来买这种药。我这儿回头客很多呢。” “你看我需要这种药吗?” “那可说不准,现在不中用的男人很多很多。” “你怎么知道我不中用啊?真是的……” 丁一松白了老板娘一眼,掏钱买了一盒盐酸左西替利嗪片。走出小药店,他乘车赶到“巴蜀传香”川菜馆。 川菜馆傍边有一家名叫“情侣苑”的小花店,他下了车直奔花店。 花店的架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卉。花卉不但鲜艳夺目,而且还香气扑鼻。 “请问先生买什么花?”花店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一脸恭维地看着他。 “噢,今晚我和女朋友约会,你看送什么花好啊?” “请问先生是头一次给女朋友送花吗?” “嗯,是的。” “那就送三十三朵红玫瑰吧。” “什么寓意?” “忘掉一切烦恼,尽情沉醉在最浪漫的爱情气氛中……” “嗯,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多少钱一朵?” “上午卖一朵十元,现在给你打五折,一朵五元。” “好,听你的,就买三十三朵红玫瑰。” “好哩!” 花店老板娘仔细挑选了三十三朵红玫瑰,绑扎成一束,外围用石竹梅围绕,再用黑色条纹纸包装好,最后系上红色缎带,于是,一束鲜艳美丽的红玫瑰便包装完成。 丁一松喜滋滋地付了钱,手拿着那束红玫瑰离开花店,踅进了毗邻的“巴蜀传香”。 “巴蜀传香”从外表看脏了吧唧、毫无特色,然而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川菜馆,却生意兴隆,客流如织,如果来晚了还没有座位。究其原因,一个是价格便宜,再一个是菜的分量多,味道也地道。 他要了一个小包厢,又让女服务员倒了一纸杯纯净水,用水把一片盐酸左西替利嗪片送进胃里,然后掏出手机给叶丽诗打过去。 手机接通后,他语音和蔼地把小包厢的名字告诉了叶丽诗,又顺便问了她一声什么时候到。叶丽诗嗲声嗲气地告诉他,半个小时之内准到。 丁一松招来女服务员,开始点菜。他点了三个凉菜,三个热菜。凉菜是剁椒皮蛋,夫妻肺片,醋椒黑木耳;热菜是酸菜鱼,毛血旺,香辣牛蛙。请美眉吃饭点菜也是个学问,点多了点好了她可能说你奢侈,点少了点差了她可能说你抠门,点到恰到好处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她的胃口有多大,更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 工夫不大,凉菜热菜陆陆续续上来了,色、香、型俱全,看上去很诱人。 女服务员问他喝什么酒水。他说王朝干红。女服务员说没有王朝干红。他说那有什么酒。女服务员说白酒和老酒。他说老酒是什么牌子。女服务员说上海石库门。他说那就喝石库门吧。 女服务员拿来石库门老酒时,叶丽诗也步态轻盈地走进来。随着叶丽诗的到来,小包厢里如沐春风,立刻弥漫着一缕沁人心脾的芳香。 丁一松有些纳闷,上班时叶丽诗还穿着裙装,晚上赴约倒穿上了紧绷绷的牛仔裤,看来她对自己还是心存戒心啊! 不过,丁一松很快便被激动的情绪包裹起来。这种由衷的、喜形于色的激动,让他自己都觉得肤浅可笑。一个内敛的人,在任何时候你从他的脸上都读不出东西,他尽管懂得这个道理,但始终做不到,因为他不是内敛的性格,用一句通俗的话说,他是一个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一根大肠通到底的人。 此刻,他看着她,双手呈上那束红玫瑰,满脸灿烂地说:“送你一束玫瑰花……” “咦?你……为什么送我玫瑰花呀?”叶丽诗的眼睛里充满惊讶和不安。 “你说呢?”丁一松轻描淡写地反问。 “不知道……”叶丽诗的脸上泛出微微的红晕,但她还是高兴地接过花,并且用鼻子嗅了嗅,脸上显出陶醉状。她捧着玫瑰花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说:“点这么多菜干嘛,相亲摆阔呀?” 丁一松和女服务员说,这里不需要服务了。女服务员看了一眼叶丽诗,知趣地退出去。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当我的教练了?” “因为我现在还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非常想收一个美女做学生。” “你长得这么帅,还愁招不到美女学生吗,是不是太挑三拣四了?” “我不是太挑三拣四,而是遇到的美眉都不来电。” “那不就是挑三拣四吗?再说了,感觉可以慢慢培养呀!” “我想和你培养感觉。”当然,这句话她没有听见,他只是心里说说,他嘴上却转移话题地问:“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 “你明知故问……” 丁一松在这个妩媚的、对自己尚显矜持的美眉面前,忽然感到有几分不安和窘迫。他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叶丽诗没有喝酒,言谈举止根本放不开。两个精力旺盛、思路清晰的年轻男女乍然在一块儿交流,难免会出现不和谐的状况,要想改变这种状况,或者说要想让她语言柔软、举止洒脱,得灌她酒。 酒是个好东西,即可以让人减压、解愁,又可以让人气壮胆粗。喝过酒的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所以,他想看看在酒精的刺激下,她是个什么状态。于是,他开始招呼她喝酒。他打勤献趣地敬她一杯,她也承欢献媚地回敬他一杯,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瓶老酒很快就喝光了。他很喜欢她喝酒的爽快劲儿,那无拘无束、气壮山河的劲头,让他即佩服又感动。 “叶丽诗,你毕业了。”丁一松笑哈哈地说着,接着又叫女服务员拿来了一瓶石库门。 “啊?是吗?我这么快就毕业了?你这是普及班啊?还是速成班呀?”叶丽诗泛红的脸上浮出笑意,像柔和的月光在湖水里荡漾。 “嘿嘿,应该算是速成班吧。我先头小看你了……你的水平可以当助理教练了……” “哎呀妈呀,你的水平也太高了,没一会儿就把我培养成助教了。” “那当然,名师出高徒吗!” “切,你还怪会自吹自擂呀!” “哪里哪里,是你今天晚上的表现太优秀了。你今天晚上和那天晚上在酒桌上的表现截然不同,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判若两人。” “嘻嘻,其实,我那天身体不舒服,不在状态。” “你那天感冒了?感冒了可不敢喝酒,特别是吃了抗生素以后,就更不能喝酒,会出事的……” “我那天没感冒……哎呀,女孩子的事,你就别问那么细啦……” “好了好了,不问了不问了,喝酒喝酒……” 为了让叶丽诗多喝酒,丁一松用甜言蜜语组合成的“糖衣炮弹”不停地轰炸她。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狼子野心”,也捡了一堆甜言蜜语来回击他,让他多喝。 两个人在甜嘴蜜舌、一酬一酢间,又喝光了第二瓶老酒。 丁一松的嘴巴有点把不住门了,开始娓娓不怠地说酒话;微醺的感觉扶摇直上,令他陶醉,又让他放肆。 叶丽诗的情况也和他差不多,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丁一松懵懵懂懂地看着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他想把两人目前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挑明,看看她是什么态度。后来一想,又觉得这样做有点突兀,或者说冒险。然而,突兀和冒险不也是一种刺激吗?为了刺激,他豁出去了。 “美女,你猜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嘻嘻,那还用猜吗?肯定是挣钱买房。” “不对不对,在上海我永远也买不起房。” “那我猜不出来了?” “嘿嘿嘿,我最大的愿望……是娶你做老婆……” 说完这句话,丁一松以为叶丽诗会勃然不悦,抑或是拂袖而去。然而,他想错了。她只是白了他一眼,略微嗔怪地说:“哎呀,你真是的,说什么呢?刚刚接触,你说话就这么直白,太那个那个那个了吧?”
“嘿嘿嘿,有些话,女孩子脸皮薄难以启齿,只有我们大老爷们才能说出口。” “你说话就不会含蓄点吗?” “鄙人才疏识浅,不会拐弯抹角,唯一的特点就是说话直白。” “你的直白,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就达到效果了,懂不懂?证明你心里有我……” “看你臭美的,简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嘿嘿嘿,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在梦里梦到你吗。” “我有那么大魅力吗?竟能登上你的梦幻舞台……” “嘿嘿嘿,有有有,完全有……我在梦里经常梦到你,还和你一起洞房花烛夜……” “你说什么呢?净做白日梦……” “是啊……所以我醒来之后,才知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别提是什么滋味了。” “嘻嘻嘻,你就瞎掰吧!你就满嘴跑火车吧!谁信呀?” “真的真的,不骗你。我发誓,如果骗你是小狗。” “其实,我并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很好……好的我只能用一个成语来描述,那就是——霞姿月韵……” “嘻嘻,你还挺会夸人哈!” “我并没有夸你,这是实事求是。” “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还要告诉你,我们两个在一块儿肯定不合适,说不定会天天吵架呢!” “两个人只要相爱,闹别扭、吵架根本就不是回事儿,就是放屁、打呼噜都是绕梁之音,百听不厌……” “嘻嘻嘻,你真逗……你是不是又打呼噜又放屁啊?” “我从不打呼噜,更不放屁。” “那你是不吃不喝的机器人喽?” “嘿嘿嘿,其实,没有不放屁的人。不过,男人放屁有相声效果,而女人放屁就显得尴尬窘迫喽……” “为什么呀?你这是明显的男女不平等啊……” “我上高二那一年,有一次老师刚登台讲课,前排的班花就突然放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屁。屁味很快就漫延开来,臭的我呲牙咧嘴。但我还是正襟危坐,装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我用两眼的余光扫视着左右,看看其他同学闻到臭味都有什么反应。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我,就连前排制造了动静的班花也捂着鼻子回头瞪着我,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我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明白在这种时刻即使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清,于是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在课堂上练嗓子……” 叶丽诗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腰捧腹,眼泪都淌出来了。她抽出一张餐巾纸擦着眼泪说:“你真逗死我了,你真逗死我了……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却一本正经地制止道‘放屁是消化不好,有什么好笑的,上课!’,于是,全班就安静下来。” “你这是英雄救美呀,懂不懂?你太可爱了……” “我可爱的地方多着呢,以后你慢慢接触就了解了。”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丁一松心里突然扶摇起一丝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渴望竟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只能压抑住渴望,客客气气地问她还要什么主食。她摇着头说:“不吃了不吃了,吃菜都吃饱了,再吃米饭身上该长rou了!” “那……我们去鸳鸯湖溜溜好不好?”丁一松还是倒出了心中的渴望。 叶丽诗一愣,没有马上回答。 丁一松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动作轻柔地拍了一下她的肩,拍得有点暧昧。 “你经常这样追美眉吗?” “哪里哪里,追你是第一次。” “张口就来,谁相信呀。”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认定你了。除了你,我不会再和别的美眉好了。”丁一松的话有些执拗,却流淌着迷人的情愫,搞得叶丽诗怦然心动。停了一会儿,他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去不去鸳鸯湖?” “好吧,一切听你的……今晚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嘿嘿,我不是君子,你也不会舍命。你就放心跟我走吧。” 丁一松满面春风地埋了单,然后走到叶丽诗面前伸手很随意地拉住了她的手。她惊讶地看着他,半张着的嘴巴欲言又止。他一声不吭,一脸的严肃和郑重其事,仿佛他的举动理所当然。 后来,叶丽诗本能地甩了两下手,但她纤细的手被他攥得牢牢的,始终挣脱不开,心里也就渐渐释然了。 她的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捧着那束玫瑰花,心里疑疑惑惑地随着他走出了“巴蜀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