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现实不是童话
卡蜜拉一把转过身，捂住了嘴巴。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只觉得胸腔里的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涌动着。 责怪莉莉丝隐瞒了真相么？这个恶毒的女人几乎是想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害死！ 但是正如她所反问的那样，当自己遭遇了同样的境况时，自己会选择将这些都说出来么？自己就可以从容的去选择死亡了么？ 卡蜜拉忽然感到有些害怕。 如果自己处在莉莉丝的境地，那么当自己说出真相的时候，大家会用怎样的眼神来看待自己？ 是会善待自己呢，还是弃她而去呢？ 回过头来环视在沉默中低着头的众人，这个善良的女孩只觉得压抑无比。 她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于根本就不敢于去考虑这个问题。 事实上，谁又会敢于去考虑这样的问题呢？在场众人当中，除了伊恩与阿道夫之外，最小的如卡蜜拉不过十七岁，最大的如卡修斯也才不过二十岁，这样的年纪里还有着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的他们，谁又会去想过死亡这个问题呢？ 更不要说莉莉丝所面对的恐怕还远远不只是死亡而已。 明明觉得自己还活着，但是事实上却早已经死了，而且还会不断地将周围的人统统都害死。每时每刻都要徘徊在生与死的抉择之中，这样的绝望与痛苦恐怕更在死亡本身之上吧。 “黑。” 卡蜜拉抬起头，哪怕明知伊恩肯定也不会有丝毫办法，但她还是带着小小的期望问出了口：“真的没有办法救她了么？没有办法救莉莉丝学姐了么？” “你，不恨她吗？”看着少女期望的眼神，伊恩实在不愿意正面说出那个众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就是因为她的缘故，你们才会被恶魔围攻，才会死去那么多同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卡蜜拉摇了摇头。 “想恨，但是忽然又恨不起来......”顿了顿，少女忽然否认道：“不，倒不如说，我反而希望可以救她。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掉了。” “但是，她已经死了......” “可是，难道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卡蜜拉，谁都希望现实中的所有事情都能如同童话故事那样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现实并不是童话。圈外也不是我们所可以肆意幻想的童话世界。” 顿了顿，深感自己就是个混蛋的伊恩终究还是说出了更加残酷的话：“与其说救她，倒不如说为了救你们，我恐怕还要夺走她本就已经不多了的虚假生命。” “怎么......可以这样......” 无法回答这一反问的少年保持了沉默。 虽说自己也只是在一年前才刚刚体会到这样的现实。但是相较于这些出入圈外次数用五指都能数得过来，且每次都有导师陪同的少年少女来说，已然在圈外厮杀过无数次的伊恩俨然是一个过来人了。 然而也正是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刚刚所说出来的话，对于温室里的花朵而言究竟是有多么地残酷。 叹了口气后，对自己感到深深厌恶的伊恩缓缓越过呆立着的少女，来到了仰躺着的莉莉丝面前，他还要完成自己在此地最重要的任务。 此时此刻，除了伊恩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为了尽快赶过来究竟消耗了多大的体力，没有人知道原本在龙眠谷地中的大片魔群正如同海水一般向着这个方向狂涌而来。 伊恩只要略一计算就能知道差不多还有一刻的时候，众人便可以看到那片恶魔的身影了。 时间无多，他必须将这源头掐断，然后让众人尽快离开。 其实，原本他可以更快地解决这一切，根本就无需解释什么。但是，从未杀过人，且一直都视生命高于一切的伊恩发现自己在面对那个已死的少女时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他此时真的是太想念菲儿了。因为当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恶魔时，面对挣扎求生的已死者，是菲儿最终动的手。 她将那个人漂亮地一剑枭首...... 但是而今，除了自己以外已经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你叫莉莉丝是么？”这么想着的少年勉强自己握住了剑柄，藏在袖中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你要杀我了，是么，剑圣阁下？”莉莉丝抬头望向俯视着她的黑色身影，淡淡地微笑着。 “抱歉。”没有心思去计较对方称呼的伊恩咬了咬牙，觉得自己吐出来的话实在是太过僵硬了一些，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倒悬剑尖指向金发少女的心脏，也即是那只寄生魔所在的地方。 “你还有什么遗愿么？虽说我也仅仅只是个无力的凡人，但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情的话，我还是能为你办到的。” “不要，求你不要，黑。”卡蜜拉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此时除了莉莉丝外，没有人能看到背对着众人的伊恩，其倒握长剑的右手正不住地颤抖着。 “除了想要活下去，我没有其他任何的愿望了。”看出伊恩心中动摇的莉莉丝用如同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但是伊恩知道这真的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他苦笑道：“抱歉，我并不像卡蜜拉那么温柔，唯独这一点，真的办不到。” “我知道的。”莉莉丝微笑道：“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剑圣阁下。” “你很温柔的，你和卡蜜拉一样温柔。不，应该说，你比那孩子还要温柔。” 无法再直视少女的伊恩稍稍侧过了头：“真的就没有其他的愿望了么？” “嗯，让我想想。”莉莉丝流着泪微笑着：“那个，可以让我完整地死去吗？虽然恐怕在那之后会被恶魔们撕碎吧，但是至少在死的这一刻，我希望自己的身体是完整的。” “明白了！”伊恩点了点头，如同宣誓一般回应道。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少女临死前的表情，但是悬于高空中的意识却仍旧让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金发少女隐隐露出不甘与留恋，却含泪微笑着的脸。 微抬长剑，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伊恩以最快的速度刺了下去。 剑刃穿透心脏处，深深地插入岩石，金发少女的胸口忽然发出“吱吱”的怪叫，无数的触须穿透出来不住地挣扎着。 伊恩死死按住剑柄，冷冷地看着这个造成一切不幸的元凶在尖叫与癫狂中慢慢沉寂下来，失去所有的生命气息。 但是他依旧无法解恨。 半跪于地，死死握住剑柄的他只觉得灵魂深处仿佛有一头暴怒的野兽在嘶吼着，咆哮着想要挣脱束缚冲出自己的身体！ 他不想转身，然而悬于高空中的意识却清晰无比地看到了身后众人的身影。 卡蜜拉已然跪在了地上。 塞兰等人或坐或站呆呆地静止着。 这些自小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孩子恐怕是还是第一次窥探到真实世界的残酷。 自以为在有限的范围内出来过圈外几次，自己就真的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么？ 太天真了。 生活在童话里的孩子渴望着看到真实的世界。 但是窥探真实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他们还远远无力去承受。 ...... 脚下微微传来了震颤，伊恩知道魔群将至。 他抽出长剑，用左手合上已死少女的眼睛，回过身来看向阿道夫，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就是他们的导师吧？” 阿道夫叹息道：“是的，剑圣阁下。” “魔群将至，带着他们向南跑！” “什么？”马上反应过来的阿道夫连忙高喊道：“快，大家都起来，魔群要涌过来了，所有人立刻起身往南走。” 少年少女们的彷徨中匆忙起身，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疯狂，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场中的黑色身影。 看着众人起身后却不立刻逃跑，反而频频望向自己，伊恩皱了皱眉道：“乘着现在快走吧！源头已经断了，那些恶魔们只会追到这里，只要你们能乘它们到这里前跑出它们的视野范围，那么你们就真正的安全了。” “黑”卡蜜拉快步走上前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我？”伊恩转身眺望北方，在那里魔群所形成的黑红色海潮已然渐渐蔓延了上来：“我得留在这里一会儿。” “快走吧，卡蜜拉！”阿道夫一把拉过少女的手，拽着她向南跑去：“剑圣阁下是想要为我们拖延逃生的时间！” 眼看着自己被阿道夫老师拽着，离那道黑色的背影越来越远，卡蜜拉回头高声喊道。 “黑，我恨你！” “但是，不要死！” 听到少女自背后传来的呼喊，伊恩苦笑了一声，回应道：“当然的，你以为我是谁？” 这是本该充斥着自满得意的一句话。然而此时无论是谁，都能听出这句话中所蕴含着的nongnong的自嘲意味。 自升于高空的意识中看着那支试练小队渐渐远去，伊恩缓缓抽出了腰包里最后的那一支特效体力恢复药剂，咬开瓶塞，仰起头来，将之一丝不剩地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