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好自为之

    阴兵大举出动，起初大山里杀声震天，过了一阵又陷于平静。因大阵缘故，原本昏暗的山林此时恍若鬼蜮，大队阴兵冲进山林，未发现敌人后，就沿途不断分出一支支小队向周围探索寻觅。鬼火围绕着阴兵让下缭绕，将周围映的一片惨绿，森林中不时有野兽哀嚎声响起，随后绿光远去，留下一地干瘪的尸体。从大阵顶部看去，几道粗大的绿线向山地中央汇拢，周围细小的线条在不断移动翻转，构成一个覆盖绝大部分山林的庞大图案，阴兵不停地奔跑探寻，整个图案像极了移动变幻的阵盘。

    山下的高台上的鬼王自大阵开启，手下修士接管之后，他收回法力，又回到宽大的白骨王座上颓废躺下。王座周围有大片苍白的鬼火环绕，他不时伸出手指勾来一朵，然后对着鬼火自言自语一阵，感到无聊了又随手甩开，然后抬手招来一块莹白如玉的骷髅头骨在手里把玩一阵，又随意丢下高台，落入绿光盈野的营地。每到这时，台下便会传来低呼抢夺撕打的声音，过一会儿，台下传来跪地叩头声和满是兴奋地感激声：“XXX多谢大王赏赐！”也只有这段时间，鬼王那阴柔的俏脸上会浮现一点微笑，然后又在道谢声中转头消失。

    鬼王就这么无聊的躺在王座上，也懒得去看阵图上阴兵的行军动向，鬼火和骨头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百无聊赖的翻滚了一阵，正要开口让手下去山脚捉几个活人来玩玩时，他细长的眉毛皱了一下，然后挥动长袖甩出一片黑雾将高台笼罩，黑暗之中传来他不屑的冷哼：“无聊，哼！”

    高台被黑雾遮住，看不清里面的动向，过了一会，大地突然一阵晃动，高台上传出一声烦躁的喊声：“还有完没完了！”大营内顿时鸦雀无声，军官们纷纷以微小动作示意手下不要弄出动静，毕竟以自家大王的脾气，此时一个不好就会受其责罚。以这位大王整日无聊琢磨出来的各种充满恶趣味的刑罚，他手下这些鬼兵到宁可去十八层地狱去经受一番也不愿受其折磨。

    过了一阵，山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厮杀呐喊声，中间隐隐夹杂着兵器碰撞声、惨呼声、兽吼声，让山下躲在家中的村民不住颤抖和磕头祈祷，就连此时几十里外被搅乱成一锅粥的吴家镇的居民，也在不断抵御击杀暴走的家禽牲畜时为这连绵不绝的呐喊声而感到担忧，好在夜未过半，呐喊声不断减弱，到最后山中突然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直震寰宇，让大山周围的百姓心中一阵不安和期待。

    山下大营，传令兵倏忽出现在高台下，高声禀告：“启禀大王，大军搜索全山找到妖洞，因妖怪抵死不降，将军们下令将其全数格杀。此战我军全歼妖怪，自身损失极小，少数伤兵稍作休整即可归队，目前各部正在整顿军队准备回营，大王若有其它命令，还请指示。”

    黑雾笼罩的高台上抛出一块莹白的物体落到传令兵手上，随之传出一声淡淡的话：“嗯，知道了，传令回营。”然后就没了声息。传令兵面带喜色，向着高台重重叩了个头，高声感谢之后转身消失不见了。

    不同于进山时的小心谨慎，没过多久，大营被有些乱哄哄的兵马填满，高台下两队鬼将分列两边俯身行礼，齐声高呼：“恭迎大王！”队列中间的空地上，形态各异的妖怪尸体堆成了小山。

    像是狂风吹过，黑雾瞬间消失，鬼王沿着阶梯一格格从高台上缓缓而下，不过未到地面他便停住了脚步，抬起手臂有些厌恶的遮住鼻子。

    见其露面，大营中一阵高声齐呼：“拜见大王，大王万岁万万岁！”

    鬼王右手平挥：“免礼！说过多少次让你们不要叫万岁了，本王活了又何止万岁，还需要你们提醒？下次再有如此称呼者，本王保证，让他--不死！”

    他话音刚落，整个营地突然一静，就连四处飘荡的鬼火似乎都收敛了很多，鬼王嘴角微抬，似乎对这效果很满意，然后撇过头看向营地里的那座尸山，眯起的眼中满是厌恶。突然，他长袖一甩，一阵阴风吹过，尸山随之委顿崩塌，不住滴血的妖尸被风干成一具具干枯的骨架四处散落，阴兵们见状，眼中闪过深深地惋惜，却最终又低下了头颅。

    阴风吹进南山深处，带去一阵血雨腥风，大营高台上飘荡着鬼王平淡的声音：“就这种货色，也敢妄称是封神余孽，枉费本王一阵奔波。传令下去，收阵回兵，你们带着这些尸骨去阎王那交差，告诉那帮家伙，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就不要再找本王了！”

    将领们沉默的行礼领命，随后起身指令手下阴兵无声的整顿收拢，在一片寂静之中，笼罩大山的薄暮悄悄散去，山下的大营随后也消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只有大山深处的血雨在飘荡挥洒，向世人表明曾经发生过什么，除了几十里外的吴家镇还在喧闹不休，这片天地似乎又回归了原本的宁静。

    妖王大厅，一大群人围着中间一座庞大的阵盘确认了数次之后，终于松了口气，个个面带喜色，抬起的嘴角轻微的开合，呢喃着：“谢天谢地，阴兵总算撤走了......”整个大厅之中，除了慕青有些迷茫之外，也只有妖王依旧面色阴沉了。

    慕青从一进入大厅就有些迷糊，从他上次进山的经历来看，从土地庙到这里估计要走十里山路，可妖王带着他和老猿两个，一眨眼就到了这里，慕青的土遁术再快也需要前行，可妖王这下直接就相当瞬间移动了，而且还是超远距离的，任谁来一次这么大跨度的移动精神都会有些恍惚。

    回过神来就看到上次那群人围着大厅中央一个庞大的阵盘有些紧张的掐诀施法，连妖王到了都没有行礼示意。慕青走进了才看到，这阵盘显示的是整座大山的全息投影，从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山全景和阴兵的动向，只是慕青从土地庙看了一大段之后感觉有些不对，上次他经过的一些地方和阵图上显示的大有不同，而且在上面也找不到这大厅的位置，联系到老猿他们说的大阵，估计是大阵对他起的迷惑作用吧，也怪不得他上次欣赏风景的时候会感觉有些虚幻，只是不知道这大阵对进山的阴兵能不能到效果了。

    看到阴兵在大山里四处散开，协同搜索前进的时候，一旁的老猿突然开口道：“看不出来，这鬼王和他的手下还真有些能耐！”

    说实话，慕青倒还真没看出什么，见他有意发问，老猿紧接着开口道：“这些阴兵看似松散，实则凝聚在大军主力周围，先生你看，这些阴兵的行军方向和路线都有一定规律，这些队伍在山里组成了一个不断运转的大阵，将各队士兵的精气神连接在一起，一旦发现敌情，整座大阵就会快速运转，进行防守或反击。我们一直都没有出现，阴兵只能分散搜索，这大阵用在这种情况下相当合适了。据传这是万年前从冥界传出的行军大阵，威力很是不凡，只是人族和妖族神魂相对弱小，连接不易，再加上冥界经过地府扫荡，所以这阵法也就渐渐失传了。如今阴兵布下此阵，看来这鬼王来头也不小啊。”

    说话间，妖王下达了命令：“看看山下阴兵大营鬼王在做什么。”随后就有几人掐动法诀，在阵盘的一处显现出大营中的那处高台来。

    图像中，一个身穿白色长袍，长相俊美的人正躺坐在白骨堆砌的王座上摆弄着什么，周围还有人高声道谢，慕青和妖王他们看了一阵，这鬼王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动作了，突然画面中鬼王眉头一簇，甩手向着天空挥出一片黑雾，将整个画面变的一片漆黑，浓雾中传出一声冷哼：“无聊，哼！”看来众人一阵法窥伺被其发现了。

    图像被遮蔽，慕青还觉得有些可惜，那鬼王一袭白衣，长相俊美，放在前世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了，他醒来前在暗无边际的空间里独自度过了漫长时光，然后在山里同一群未化形的小妖们相处了大半又都没见过女人，此时见了鬼王，不免多看几眼，等到画面消失，黑暗中传来那段男声时，他只觉先前的美好瞬间被打破，让他有了一种“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的无法反抗的宿命感。

    人群里传来冷哼声，随之有人变换动作，向大阵施法，画面再次清晰，慕青怀着沉痛的心情欣赏了一阵，接着就看到俊美的鬼王高高抬起长腿，然后重重砸下，画面一阵晃动之后伴随着那句“还有完没完了”直接消失，隔着画面众人似乎都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

    大厅里再次传出哼声，更多的人掐诀施法，看来对这鬼王都很是不甘，其余的人虽是忙于自己所负责的阵盘，但也都眯起眼睛看向空白的画面，这时妖王开口，阻止了人们继续探查的动作。

    “好了，都停下吧，这鬼王无意进山，你们不必再探查了。”

    “鬼族向来都是主修魂魄，神识自然强大无比，我们在此窥探，鬼王心生感应，自然会施法阻止，但他并没有发现我们的阵法，所以他才会在第二次窥探时蛮力震荡那一带，却没想到仍是没有破坏我们的大阵，若是你们赌气在此开启大阵，只怕会激怒鬼王，促使他进山寻找，对我们的计划极为不利。”

    “如今阴兵大阵已到位，开阵，放蛮妖！”

    随着妖王命令传出，大厅里的气氛进入紧张之中，通过切换画面可以看到，阴兵们在大山深处发现了一处庞大的洞xue，带队鬼将召集兵马破开防护大阵之后，从里面冲出一群半人半兽面带疯狂杀戮之意的妖怪，猝不及防之下，阴兵受到损伤，好在大阵及时发动，周围阴兵快速向这里聚拢，留下外圈部分阴兵防御警戒之后，大战全面爆发。

    阴兵大阵确实不凡，纵使面对修为要高过他们的妖怪也足以抵挡，除了一开始的那些损伤之外，后面阴兵几乎毫无损失，在漫天的喊杀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阴兵最终将那些疯狂的妖怪全灭，再次搜索一阵之后，大军原地整顿，然后带着尸体回营了。

    阴兵撤军后，大厅里一片喜色，有些都在商量出山寻找那些失去消息的小妖怪们了，此刻也没人去在乎那漫天的血雨了。慕青趁机问老猿：“老猿，外面那些妖怪修为都很高，可就这么被杀掉，你们难道不觉有些可惜吗？”

    老猿笑着回答他：“这没什么好可惜的，那些妖怪都是被力量迷失了心智的蛮妖，他们在南下途中被我们捕获，然后封入那处山洞，防止其出山为恶，如今用他们来保住山里妖怪，又有什么可惜呢。”

    他见慕青脸上还有些迷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之所以迷失心智，就是因为他们为了快速获得力量而去修行其它的功法。”

    “封神之时，人族和妖族中就开始流传一些功法，可以让他们快速修炼出强大的力量，因此有不少人和妖都去修炼，而周兵很多都是修行此类术法，所以战力增长迅速。原本的修炼方式是吸取外界灵气在体内循环然后排出，以此增强自身，但这样需要日积月累，因而修行缓慢；而新的功法则是直接吞噬天地灵气，将其变为自身力量，这种方法虽然进步神速，却会引动天地不满而降下惩罚，而且其力量提升过快，容易让人迷失心智，变为疯狂杀戮掠夺的邪魔，所以外界很多修行门派都要求弟子修心养性甚至舍弃感情，就是为了防止迷失自我。妖族本身开启心智就难，再被这功法一冲击，自然就更容易变为只知杀戮的蛮妖了。”

    慕青总算明白了些，然后同人们一样露出笑容，但他看向妖王时，感觉他脸色仍有些担忧，同大厅里面色兴奋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然妖王抬手一招，一块物体出现在他手心，他看了一眼，将东西丢给众人，然后转身走开，临走留下一句话：“不要高兴的太早，小心防范，只怕后面还会有情况！”

    那件物品落到阵盘上，跳了几下，发出叮当声响，等它安稳落定，众人围上前去观看，然后又都无声离开。慕青走过去看了一下，原来那是一块白色骨头，只是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