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翊坤宫（6）
第12章、东宫讲学大事定，六字真言误终生 端本宫面见东宫班子后，在朱翊钧每天的催促下，东宫出阁讲学之事，以渣爹皇帝一天一旨、一天数旨的速度加快了脚步。 即便如此，朱翊钧以为三五天就能落实的事，还是拖了七八天才诸事齐备。这时已是到了二月下旬了。 在朱翊钧一付热切期盼，向学热情不容任何打折扣的一再坚决表态下，二十四孝渣爹皇帝被天天“儿子已行冠礼是大人了”挂嘴上的太子热切盯来的目光融化了。 终于，皇帝在昨天下达“既已诸事妥当，不必另择月初吉日，东宫讲学明日便办。内阁辅臣、东宫侍读侍讲诸臣当用心辅导太子进学，太子当用心向学，早慰朕怀。钦此！”的圣旨。 圣旨一到，接旨之人各自思虑不一。 此前传闻向来厌学终日嬉玩的太子，最近忽然向学热情空前。这两天，更是传闻太子睡前、叫起之前，都要让人诵读经史等书。 得宫中消息渠道更多、知内情更真切的辅臣近臣，他们却知道，太子睡前让人夜间诵读，那已是十几天前的老皇历。最新消息，是前两天才传扬的“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来源不明惊艳诗句，以及“婆婆mama夜读书”的太子改诗趣闻。他们大多也已知道了“状元文章好睡觉”这含意不明、极有揣摩必要的笑话。 他们一边揣测如今太子晚上侍候之人，究竟是最近换了小宫女们，还是依旧管家婆们在负责等等宫闱秘密。琢磨由此而来的各种后果，和自己各自该有的相应对策安排。 他们一边也惊讶于太子好学如此。得抓紧调整此前各种安排，以凑趣迎合天家的这一新动向，并争取从中获利。 朱翊钧的这一积极主动，果然印证了天家无小事。 身体不好的渣爹皇帝如今一声咳嗽喷嚏，足可以引起各种揣测判断、扰动朝局惊动天下。作为太子，任何小动作带来的效果，那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他一付着急上火要马上出阁讲学的姿态，把一件本该按部就班慢慢办着才好看、各方势力纷纷来注水、最终大家个个都满意的事儿，弄成了一付朝廷急务的模样。 这一招棋，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牵涉其中的人，个个都变成了一步不赶趟步步不赶趟。在局中的人，也就没一个能觉着舒坦。 只有太子一个人一步早，但他能不能因此步步早呢？ 照朱翊钧自己从现有的后果来看，也只能叹气。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牵一发动全身，知道了“任何改革都不容易”这句话确实不是假话。 很可能要不了多久，他这些天发生的不少变化就会引发一系列的后果。也大有可能要经受各种议论，乃至会受到来源不明的不同形式的非议攻击。 他得抽时间仔细回顾一下，认真思考一下。在走出后面的步骤之前，他先得准备好由此引发的各种可能事件的应对之策。 在这假妖精团团包围的世界，他这真妖孽必须想得更多，把事儿办的更周全。 东宫讲学虽然办的仓促，但终究依着自已的步调走，按自己的节奏而非原来的步骤走。自己这一小步，其实是影响后果极深远的一大步呀。 朝局也将因此而必定略有不同于原时空的变化。以后要想步步早，就得事事周全考虑呀。 太子的身份地位决定了这一点。 一举一动牵涉千百人，何况是从厌学到一心向学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反转？ 现在还可以用小孩子都有一时兴起，都有赖着大人陪他尽兴胡闹的时候，用这理由让人忽略过去。但时间久了，谁都会发觉，冠礼之后的太子确实大不相同。 虎妈李贵妃这些天，对他出奇地听从督促乃至不用督促也有兴趣习字写字背诵学习，多少就是有些意外的。但心理上同样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 即便是听了冯保李mama两人回报，他写字略有小成兴趣颇高，也以为是冯李习惯性地夸奖讨好奉承。 当然，归根到底，太子大儿子的这些变化，性质是好的而非玩闹出新花样。所以她也没太放在心上，乐观其成。 有时只觉着整天“儿子是大人了”挂嘴上的大儿子，竟然真的自个折腾起他自己来，整天装大人样儿这事挺可乐。有时想想都忍不住突然笑起来，与徐夫人等人讲说一阵大家都乐。 对比之下，她觉着未满五岁的朱翊镠，似乎真的是时候也该上心了。虽然落实大儿子那天下第一贤王的指示，现在不用着急，但也不能依旧一直就这么让这小儿子象以前一样随心玩耍了。也得开始考虑，是不是让小儿子也该略微认些字写点字背两句书了？！ 这些个思路想法念头，她一旦认真地当回事儿的有了。原本天下第一闲王的自个快乐天天快乐大家都乐的欢乐儿童，立马变成了天下第一嫌王。 她说笑之中，不以为意地对镠哥儿及其侍从团队的一些无关痛痒的批评指斥，短短几天内翻了一倍。 她心思转变之下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这极微的风向一转，周围那些看风向吃饭混世界的假妖精们，立刻警觉起来，跟风加码。 吾家小妖初长成的朱尧娥朱尧瑛两姐妹，这天就终于在第一时间内，完全领受到了虎妈有镠哥儿以来最英明的、贵妃娘娘自己尚不自觉的系列口头懿旨内涵的真意。 朱翊镠出生后三四年来姐妹俩人累积的失爱之仇夺宠之恨，顷刻之间一齐大爆发！ 心头的泪化作口头的滔滔江水，对镠哥儿从头到脚每个毛孔的错误一一揭发、充分批判，并最后坚定表示了她们发自内心的不屑鄙视。 大姐朱尧娥那傲娇的姿势、二姐朱尧媖那更加傲娇的眼神儿，叫镠哥儿立马痛哭流涕。 不等心疼起来的没摸着头绪的虎妈赶紧转风向，三岁还不到、话语还不利索、虎妈这两年也很是宠着的小瑞安朱尧媛，也口齿不清地恨声加入了姐妹团结一致的批判大合唱：“镠哥哥他最坏了！” 在两姐一妹三位亲人突如其来的众志一同批判声中痛哭流涕的朱翊镠，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最佳玩具的脚步声。 泪眼婆娑中，悲喜交加地看到熟悉的最佳拍档向自己走来。他一把扑上去，紧紧抱住最佳玩具放声痛哭。 耳中只听到熟悉的声音组成陌生的话语：“可是谁委屈了镠哥儿？” 再次真切感受到最佳玩具永远没了的镠哥儿，刹那间只觉得心中一片纠结。 他悲愤地转身，手指指向虎妈。凭直觉办事的小屁孩，再次正确无比地把这场委屈的根源挖了出来。泣不成声地恨恨哭诉：“母贵妃她不疼我了！” 自个完全不明所以还没搞清突发状况由来、独宠他四年正满满心疼要来安慰他的虎妈，顿时大惊失色：镠哥儿离天下第一贤王竞如此之远乎？！ 得，思路方向已被大儿子带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的虎妈，这辈子也休想凭她自个儿的智慧再爬上来。 没准到了四十几年后，弥留之际，她还得拉着苦逼了一生的天下第一嫌王的双手，积攒全身余力目光坚定地一字一声叮嘱：“镠哥儿，你可要好好的啊，切莫负了你皇兄一向的疼爱，对你的厚望！” 非得朱翊镠指天再发已发了无数次的誓言，她老人家才肯半信半疑地、怀着没有尽力帮助他完成皇儿英明指示的无限遗憾，颇为不甘地闭上双眼。 哪怕是直到那一刻之前，他朱翊镠都还不能透彻体悟。大概到了那时候，朱翊镠也该能真正深刻地体会到：皇兄六字真言，误孤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