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鳌伪造假抄家清单始未
全文要点：一、刘瑾没那么多银子 二、王鳌笔记没被后人篡改、他能拿到真实副本 三、不是王鳌笔误、而是有意编造 四、王鳌编造的原因与目的 附：1、王鳌笔记中的刘瑾抄家清单 2、真实清单及推测 3、刘瑾案处理结果 4、王鳌造假的时间与诱因 5、王鳌造假清单的唯一性 6、为了见皇帝，什么都可以cao作 7、娃娃皇帝让朝臣恐惧 明朝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王鳌，为何要在自己的笔记里为刘瑾精心伪造一份有瑕疵抄家假档案？ 一，明朝的银子实物究竟有多少？一一刘瑾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 历来研究这一明清经济史问题的人,所据的一个重要史料本源就是王鳌《震泽长语》里摘录的刘瑾抄家副本。该副本里光是刘瑾的抄家就获得了金一千二百多万两、银二亿六千万两左右。这个数字的可靠一直令明清当时的史学家质疑；现在的人们有更详实的经济数据，自然更怀疑其真实性。 中国的银矿银冶最早可追踪到新石器，但唐代以前，数量极为稀少。汉代四百年，大多是金。最近挖掘的海昏侯墓里头，金的数量很不少，但银却罕见。 唐代元和年间的银年产量有十万两，这是最早的一次年产记录；此后，宋代元丰年间年产量达到二十几万两；辽代坟墓里银制品、史料里银矿征银税偶有零星记录；元代忽必烈铸银元宝五十两为一锭，这是银元宝的最初来源。元宝者，大元通宝也。 明代初期，占全国产量七八成的福建浙江两省的银产量每年十一万两十五万两之间。但这一时期因为要推广大明宝钞，曾长期禁用金银交易。唐宋元代对外贸易数量是巨大的，元朝的对外掠夺也可想而知是惊人的，明代初年郑和下西洋也每有宝货输入。 元明鼎革之际，东南海商沈万山号称家财巨万，张士诚陈友谅等元末农民军都广积金银。 明太祖逐鹿天下，这些金银财货最终落到朱明手里。 这些历史积累、现实开采、对外贸易、掠夺等等来源不同的金银财货，最终都构成了大明朝的贵金属金银实物总数。 大概有多少呢？唐宋之间的历史累积总量当在五千万两之下。宋代虽有万两购豪宅的史料记录数条，每年向辽夏金输岁币的记录，靖康间有大送贿金人以求退兵的记录，但到宋末，白银实物总量肯定不可能达到亿两级数。 元代的银两总数肯定过亿两，到了这个时代，才真正进入白银时代。 明代早中期通过继承累积、搜刮掠夺、贸易等等，累计数可能达到过亿两。但无论如何，很难支撑刘瑾的二亿六千万两银这一详细而又庞大数目。 二，那么，问题来了。一一一王鳌笔记未被篡改、不是笔误。 几乎三元及第、担任过政治局委员级别高官的当时人甚至当事人，明代正德年间的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王鳌，是否会在《震泽长语》这本私人笔记里头，不厌其烦地编造一则内容详尽的假抄家副本呢？或者王鳌的这个史料本源是否受到过篡改？或者王鳌的记录本身存在误记、错记的瑕疵？ 这三者有不同，但都有可能让这份史料本源失去其价值。 王鳌的记录是列在《震泽长语》里的‘杂论‘条目下。在前面的‘食货‘条目下，王鳌有更为详尽的明代早中期户口税收钱粮数字。显示出这位担任过户部尚书的高官，有着相当的数目字敏感，具有极佳的技术官僚功底。他能够拿数目字来说话，而非一味空讲圣人经义。 王鳌在刘瑾的抄家副本之后，又列了嘉靖初年正德皇帝后期财政管家钱宁的抄家副本，内容更详尽。但钱宁抄家副本上的最大数目字，已经急剧降为千万数量级。 这里有个细节需要人们注意。这本书里对钱宁的用名，仍是正德皇帝明武宗赐国姓的朱宁。 这个细节很关键，它显示了这本笔记的时代特征。也揭示了这本笔记在被收录入乾隆的经史子集文化清洗事业时，没有被精心造假一一大概没必要，不需要，不值得。因为后来的其它正规史料，朱宁已经恢复了原姓，都用的是钱宁。王鏊笔记这里依旧采用赐国姓的朱宁，这很容易让阅读资料的人产生疑问一一‘这朱宁是谁呀？’。然后阅读者、引用资料者比较探究之下，就很可能想起朱明国姓这个概念。而这是引起过、能引起文字杀头案的。这里没有改成钱宁，说明文化清洗的屠刀尚未杀到这里来。须知，明清史学家对这则史料是有较多引用的。这一条不更改，说明其未被清代文字狱的屠刀篡改的可能性极高。 当然，如果你一切都要怀疑，那史料里头就没有不可怀疑的了。 王鳌有资格、能力在正德嘉靖时代退休后在苏州乡下获得这样两本抄家副本吗？应该说，他是有这个资格和能力的。他有兴趣获得吗？也有的。这可从他在同一本书里前面《食货》条目下，显示的他对数目字的敏感兴趣足可见一斑。一个对此感兴趣的退休大佬，有资格有能力获得这样子的副本，那么，他所写下的这则记录可靠性，就有一定把握了。 王鳌有必要有意为之的在这个问题上造假吗？ 他这份惊人的、后人怎么看都不可思议的记录，应该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他能做到面不改色、公然详尽的、不厌其烦的细细造出这份假档案吗？很令人怀疑。 三，那么，问题出在哪里？一一一王鳌笔记中刘瑾抄家清单，不是笔误，而是有意伪造 第一种可能。这份档案资料里，把银两实物的锭，与大明宝钞的锭，两者混为一谈了。如果笔记中那‘五百万锭‘的元宝银两，是五百万锭大明宝钞。而后的九百多万两银子才是真正的银子实物，那么，这份记录的金银实物数量，都会一下子降低到百万数量级最多千万数量级，其可靠性就大大增加了。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 因为这份记录里，刘瑾的资产里头居然没有一分钱的大明宝钞！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须知，此时的大明宝钞依旧是具有市场货币效力的国家法定货币。刘瑾作为替明武宗背黑锅的财政管家，他家里，居然没有一分钱的大明宝钞！这本身不正常。 第二种可能，王鳌确实是有心造假。 因为这里银元宝的锭和银子的两记录分明，明确的写明是五百万锭元宝银。总数里，更明确计算出二亿五千九百多万两（每锭元宝五十两）的天文数字。 对数目字敏感的王鳌，没必要在这里显示自己的计算错误。 而这个数目字，无论如何，现代人也好，明清当时的史家也好，都是质疑的，所以，后来的引用者无不自动修改更正。 四、那么，他为什么要造这个假呢？一一一王鳌造假的原因与目的。 王鳌在正德四年年中就主动要求辞去职位，退休了。这时候他担任的是户部尚书内阁大学士，贵为朝廷三辅臣之一。级别相当于如今的政治局委员，甚至更高。 他的身份有点特殊。他与刘瑾及其党羽有矛盾，但同时没有撕破。他不是被刘瑾赶走的，而是主动求去。刘瑾谋反案被清理后，他的身份，不是与刘瑾做过斗争的当时政治正确的受害人，只是提前逃出来的旁观者。 刘瑾最后以谋反大罪被处以千刀万剐，足可见明武宗正德皇帝的愤怒、震惊或恐惧。刘瑾不是被反腐运动所清扫而倒掉的，他是因为谋反而被诛杀的。他所犯的最大罪状，是待在正德皇帝身边伺候时，身边常带的团扇里居然有匕首两把。而他一度被各种栽赃，以‘诛刘瑾‘为旗号起兵谋反被镇压的安化王，据说他与之都有牵连。这是一个谋反集团案件的主犯，而且居然还时时藏着刀把子呆在武宗身边。这终于让正德皇帝彻底动了杀心，对他施以千刀万剐。 这样一个谋反者，任何没有与他洗脱关系的朝野大员，都客观上存在着将来被清算的可能。刀子什么时候落下不知道，只要你还没有被洗白，那迟早会被莫名其妙的可能卷入。 而王鳌，正是这样一个尚未被洗白的、事先脱离出来的疑似关键人。 王鳌修改本笔记这则记录时，已是嘉靖初年。这时候时间已过去十几年了，应该说他没有危险了。正德皇帝都已经死了，刘瑾案与他早就彻底无关。 他为何要这时候造一个弥天大假呢？ 原因可能只能从封建专制时代朝臣的普遍恐惧心态出发，才能略现端倪： 新任的嘉靖皇帝是外来户，他要干什么，谁都不知道。他一上台就与朝臣们干仗，把老臣几乎清空，把几百人的屁股打个遍。而且，此时他清洗了钱宁等正德朝的佞幸当权派，显示出新皇帝有很大的搜刮抄家兴趣。 于是乎，没有完全洗白的前朝老臣王鳌，收到朝中消息后，在千里之外的家中又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样两份抄家档案摆在一起，将来如果有万一，新皇帝忽然要对王鳌这老退休未被洗白的潜在嫌犯过问一番。有这个档案在，如果新皇帝注意到这个档案，那么他的兴趣就会被立即转移： 原来，刘瑾的资产大头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钱宁那厮抄出来的资产，连刘瑾的零头还不到啊！ 王鳌制造这份假档案，是为了迎合新皇帝可能存在的兴趣，转移自身可能存在的危险。 将来，即使莫名其妙的被可能政敌弄得被下狱，新皇帝也很有可能会产生兴趣亲自咨询一下他（十几年前的当事人，有清晰档案纪录的当事人）：“刘瑾真有这么多钱啊？” 他那时候只需要回答：“老臣年迈，记忆错了，老眼昏花，这是笔误（把大明宝钞五百万锭，看作元宝银两五百万锭了，老臣有罪，死罪！圣天子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中有误！）。” 但他却将因此获得了一次被新皇帝亲自召见面谈的辩白机会！一一-这是对可能存在的未来被诬害误伤，所进行的一次必要政治防御。 有必要吗？ 在朝局转换之际，不明嘉靖初期朝局动向走向、政治信息不清，身处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苏州城中，谨慎的王鳌或许认为，很有这个必要。 如果后面这一种可能是真的，那么这里就有一份考据学的成果了：《震泽长语》里的两份抄家档案，钱宁的那份必为真也必须真！而刘瑾的这份档案，是假的、或精心修改过的。 这份造假抄家档案的出现，显示了一个封建官僚的官场阅历智慧，揭示了封建皇权之下朝臣普遍的恐惧心态。 哪怕你退休十几年了，哪怕换了一个皇帝，你敢不保持恐惧吗？ 两份档案并列如此，透露的信息居然是这个。 历来对这一史料引用者比比皆是，但却从未有人言及于此。何故？ 王鳌史载是以清廉著称的。他明白的在两则档案之后，写下刘瑾钱宁两人为“逆贼”的论语定性，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他为了将来可能的危险而造这样一份假档案，很有必要，大有必要。 展示一个封建官僚的恐惧与心机，这没必要吗？有的。 附：1，刘瑾抄家清单伪造副本 王鳌《震泽长语》可以网上可以全文检索。书中有关资料摘抄如下： 。。。。。。。 正德中籍没劉瑾貨財 金二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兩，元寳五百萬錠，銀八百萬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寳石二斗、金甲二、金鉤三千、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獅蠻帶二束金銀湯■〈〈古缶〉上皿下〉五百、蠎衣四百七十、襲牙牌二匱、穿宫牌五百、金牌三、衮袍四、八爪金龍盔甲三千、玉琴一、玉珤印一顆。 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萬七千八百兩，銀共二萬五千九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 嘉靖初籍没朱寧貨財： 金七十摃，共十萬五千兩。銀二千四百九十摃，共四百九十八萬兩，碎金銀四箱，碎銀十匱，金銀湯■〈〈古缶〉上皿下〉四百，金首飾五百十一箱，珍珠二匱金銀臺盞四百二十副，玉帶二千五百束，金縧環四箱，珍珠眉帶纓絡七箱，烏木盆二，花盆五，沉香盆二，金仙鶴二對，織金蠎衣五百箱，羅鈿屏風五十，大理石屏風三十三座，圍屏五十三摃，蘇木七十摃，胡椒三千五十石，香椒三十摃，段疋三千五百八十摃，綾絹布三百二十摃，錫器磁器三百摃，佛像一百三十匱又三十摃，祖母禄一尊，銅鐵獅子四百車，銅盆五百，古銅爐八百三十，古畵四十摃，白玉琴一，金船二，白玉琵琶一，銅器五十摃，巧石八十摃。 於嘑！胡椒八百斛，世以爲侈也，而盛傳之。今觀二逆賊所籍，視元載何如也？聞昔王振、曹吉祥之籍尤多，官家府庫安得不空！百姓脂膏安得不竭！ 。。。。。。。。。 2、刘瑾抄家清单真实副本及理由 王鳌得到的、未被他改动的刘瑾抄家副本原件或许是这样的： 正德中籍没劉瑾貨財 金二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兩，大明宝钞五百萬錠，元寳、散銀八百萬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寳石二斗，金甲二，金鉤三千，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獅蠻帶二束，金銀湯■〈〈古缶〉上皿下〉五百，蠎衣四百七十，襲牙牌二，匱穿宫牌五百，金牌三，衮袍四八，爪金龍盔甲三十，玉琴一，玉珤印一顆。 这些黄金换算成今天的计量单位合计约4亿克400吨。以周秦汉唐宋元明二千五百多年诸朝累积，可能性还是有的。银不到一千万两，更相对合理。因为其市场流通量更大。 可见，王鳌只需要使用小小的笔误眼花未及深虑等托词，就可以在未来可能有的对答环节蒙混过去。 王鳌笔记里的“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这个数字记录本就令人觉着很别扭。推测应该是五十两的元宝银共十六万锭八百万两，其他散碎银块合计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这也恰好说明，那五百万锭不是、也不可能是元宝而是大明宝钞。 王鳌笔记中抄录的刘瑾抄家副本，除了没有一分钱的大明宝钞、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的怪异记录这两个疑点外，最关键的问题点在哪里？ A,王鳌在刘瑾的家财清单最后，亲笔添加了一个“以上总计”。而在同条目下最新的钱宁抄家清单,就没有总计。可见这个总计二亿六千万两的离谱数,是王鳌后来亲笔加添的。 两份清单并列，一份明确标明庞大到不能达到的总数，目的何在？不言而喻。 B，《震泽长语》的笔记，王鳌的年谱里正德十年该书就已完工。这一则却明显加添嘉靖初期朱宁（即钱宁）抄家财产清单，这是王鳌对自己的笔记在嘉靖初年有后来动手修改的证据。 3，正德五年，刘瑾谋反案的处理结果： 刘瑾千刀万剐，同时，刘瑾的家人共有15人被斩首，妇女皆发配浣衣局。 数日后，刘瑾的心腹党羽焦芳、刘宇、张彩、刘璟等60余人全部被捕。其中，内阁大学士3人，北京及南京六部尚书9人、侍郎12人，都察院19人，大理寺4人，翰林院4人，通政司3人，太常寺2人，尚宝司2人等等。 这些人或被诛杀，或被下狱，或被贬谪，或被罢黜，几天内便被清除殆尽，朝堂几乎为之一空。 当时已退休不到一年的王鳌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只怕也是且喜且惊，惊惧之情只怕远大于喜悦。 4，王鳌造假的时间与诱因 嘉靖元年（1522年），明世宗朱厚熜即位。他派行人柯维熊慰问王鏊，并赐羊酒以示优眷。王鏊上疏致谢，并奏献《讲学篇》和《亲政篇》，世宗优诏回报，特荫其一子为中书舍人。 也许就是因为这次与新皇帝的献书互动，激发了退休十几年的王大佬的灵感；或许是因为担忧这个儿子（或已在大理寺任职的长子）将来要参与朝局，会有一定的风险。王鳌才在此时动手修改笔记。也许就是这个将任职内阁中书的儿子，随身带着这个笔记。 将来万一他俩被卷入莫名的朝争，只要有机会把这个纪录让嘉靖帝看到，嘉靖帝就极有可能会向他这位退居乡野四朝元老咨询问话。他就为自己或儿子们，争取到一次亲自与皇帝对话的机会。 嘉靖帝是个外来户，此时也是个娃儿。他会干什么，远在千里之外的离朝局十几年的王鳌毫无把握。如此cao作聊备万一，是很有必要也很有可能的。 王鳌是在嘉靖三年三月去世的。这年正月，嘉靖帝又掀起了一场空前的大议礼政潮。 强势首辅杨廷和去职，二百多个朝臣被集体打屁股。 王鳌动笔修改这个刘瑾抄家副本，也很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这时候他虽然不能确知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应该能预感到自己寿命不长了。在这样的时刻，他还得在自己的笔记里做这样的手脚以策万全，真的让人思之感概。 不是死了，封建皇权之下的朝臣，永远都得战战兢兢，保持恐惧之心。 安化王起兵谋反是以诛刘瑾为旗号的，结果反倒促成了刘瑾以谋反大罪被千刀万剐。刘瑾到死都觉得自己冤枉。说他专横跋扈，说他胡作非为，这些黑锅他都愿意为明武宗背。谁让皇帝永远都是正确的呢？但说他谋反，他真的是欲哭无泪。 5，王鳌造的假清单是唯一存世副本 王鳌修改编造的刘瑾抄家档案，是后世唯一存世的原始资料，这没有疑问。 王鳌修改编造这样一份抄家档案，在嘉靖初年能够保证这档案资料是唯一的吗？如果不能，那么他借这资料与新皇帝对话的潜在企图，就很可能落空。 应该说，王鳌在当时对这份资料的唯一性，是有着较大把握的。他基本能够肯定，他精心修改制造的这个档案，极可能是当时唯一存世的资料。 正德五年刘瑾谋反案的详细资料，传达到地方的，可能只有他这样的政局委员常委级要员。而正德五年时，他是唯一的一位能在地方获得这份档案的够资格者。 正德九年的乾清宫大火，把皇帝玉玺都烧没了，宫中的相关资料自然也就没了。王鳌凭借几十年侍从成化弘治正德三朝皇帝的阅历，大约也有相当把握，知道相关详细资料没有存世可能了。 其他有可能获得这样资料的要员，在十几年中死的死，刘瑾谋反案、宁王之乱牵涉的被镇压的被镇压。可能也只剩下几个硕果仅存。而嘉靖三年的大议礼，也把这些人席卷一空。正德朝宫中的老人，在新的外来户皇帝三年大用自己人的过程中，更是早就清洗过了。 王鳌一定有极大把握，自己修改制造的这份档案，是当时唯一存世的资料。而这一点，也的确得到了后世的事实证明。 6，为了见皇帝，什么都可以做。 明朝的君臣关系，从成化皇帝开启宅男模式之后，朝臣就很少有机会能面见皇帝。即使是内阁辅臣，也只有通过司礼监与皇帝打文笔交道。 制造一次机会与皇帝亲自面谈，那是所有朝臣的梦想。如果不幸蒙冤，假如还有机会能够获得帝王面询，那更是难得。为此，没什么事是不可以去做的。为了制造出这样的机会，一切都可以cao作。 须知，刘瑾在谋反定罪过程中，一直是要求面见正德一次的。正因为这一面求之不得，他才彻底死心，放弃了申诉。 后世的徐某人，据说就一直要求、一直找机会与某大大亲自说上话，结果没有获得这样的机会，到死也没有。 7，正德皇帝让朝臣恐惧，娃娃皇帝都让人恐惧。 正德皇帝对刘瑾的谋反肯定是愤怒伤心震惊的，有没有恐惧呢？对此人们大可以怀疑。 这个皇帝始终是个儿童心态。儿童当然偶尔会惊恐，但他们更经常表现的是不知恐惧为何物，无知者无畏。他酷爱养豹子等猛兽、宫中放火烧掉了自己的住宅还大叫好大的一棚烟火、亲自上阵玩水抓鱼最后落水丢命、亲自上前线打仗。 放在普通家庭，那是个特别淘长不大的孩子，有些人甚至会认为他可爱。但他却是皇帝。一个没有畏惧感的的皇帝，不知畏天畏命畏大人之言的皇帝。这对朝臣而言，是真正的灾难。 王鳌在自己六十岁不到的时候就激流勇退。此后历次被廷臣共推起复，他都坚决不回来。他正德四年的坚决求去或许与刘瑾的专横跋扈有关。但他此后的坚决隐居乡里誓不回朝，只能是因为他对正德这娃看得太透了。 水火不惧、十几年内三四场叛乱、一身系天下安危却置于不顾、屡屡亲自犯险最终命丧于斯、跟从他十几年的刘公公贵为内相权倾天下的人，都得随身携带匕首以备万一。 正德皇帝让人恐惧，娃娃皇帝都让人恐惧。嘉靖帝也是个娃娃。 王鳌的谨慎、无奈、权谋心机，由来有自啊。 遇上这样的皇帝，你永远会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准备应付万一的对策永远都不要嫌准备的够多了。 后记： 写作本文时，不由想到了铁伊的《时间的女儿》、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一样的材料，他们才能够看出别人看不出的不同来啊。那种智商碾压真的让人无语。 清明至，谨以此文怀念这两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