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皇极殿（上）
第120章、皇极殿（上） 朱翊钧端坐在皇极殿内高高丹陛平台正中央的宽大宝座上，脸皮木然，神色平静。 皇极殿这座紫禁城内最大的宫殿，说起来与朱翊钧多少有点儿渊源。此殿原本名为奉天殿，是大明朝永乐大帝之后，历代皇帝登基大典主要的选址场所。嘉靖四十一年朱翊钧出生那年，他的祖父嘉靖帝有很多莫明其妙的瞎折腾。其中，外朝三大殿的名称都改了，奉天殿便改叫为皇极殿。到了清朝，这里便又改名为后世人尽皆知的故宫太和殿了。 朱翊钧听着大殿内外黄钟玉磬鼓乐断续齐鸣偶尔响那么一下（乐设而不作，只起发信号作用），导仪官殿监御史们不时高声叫喊着行礼口令。看着底下一群老大不小了的衣冠禽兽们庄重肃穆有板有眼的行礼如仪，他心里头没来由的一阵阵恐慌。 古往今来的那些皇帝们头一回坐在这宝座上时，他们也都象自己今天这样有某种没来由的恐慌么？ 自己恐的是什么？慌从何来？ 是这帝王宝座随带而来的无边权力，是这天下神器的巨大威压，是这杀心自起的无上利器让他害怕么？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能耐驾驭得了、掌控得住它，是这尚不能确定的信心让自己慌乱么？ 是因为身边的庞大皇室家族及其奴仆、身后的整个统治集团及其附属、真正支撑天下的亿万臣民的祸福安危从此系于己身，由此而来的巨大责任，鸭梨山大让自己有些喘不上气么？ 是朕这受命于穿越大神的西贝货，几个月来已对这些小说中的这时空亿万龙套人物产生了荒谬的责任感，要穿越出新境界，想带这批龙套穿进新时代，任务太重前途渺渺而恐慌么？（喂！喂！这可就穿帮出戏了啊？！） 是因为再也没有了前阵子朱载垕这渣货在前面撑起天空在后面无条件为自己背书，从此自己得独自一人真正走上前台，只手空拳与一众老少中青妖精们天天过招博击散打握手掰腕么？是这从此再也无所依凭一切全得靠自己的孤家寡人到死方休的无边孤独，让自己觉得恐惧、惊慌么？ 是因为自己其实是个冒牌西贝货，并非天命所归名副其实名正言顺心安理得？是因为自己骨子里是不折不扣的窃国大盗，作贼心虚，做如此巨贼无边心虚么？ 想到这里，木呆着面孔的他反而肚子里笑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 原时空朱翊钧那烂货小胖娃都安坐宝座四五十年，朕怎么就坐不得！ 底下这群烂妖精一个个的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百年老妖成群，千年万年老妖结队，那又如何？ 论智商？ 朕是积年老学霸！ 论政治经验？ 呵呵，对不住得很！ 朕有金手指！ 尼玛！ 跟朕玩！玩死你们这帮老丫挺的！ 想到这里，胸腹间一股豪霸之气自动生发，遏制不住。朱翊钧睁开双眼，犀利的目光，往殿内群臣身上一一扫过。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正在行礼的大殿内的群臣们忽然全都觉得心头悸动。他们忍不住纷纷偷偷往宝座上那个小胖娃儿瞄了一眼。不瞄还好，大热天里，人人顿时都感到一股寒气从那里往自己身上横扫下来，人人都立时打了个激灵。大殿内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冷冻了一下。 连那正在偶尔敲响以提示仪式进程，可绕梁三日曾让孔圣人三个月没吃rou的韶乐钟鼓，也似乎平白地沙哑变了一下调子。引得精通音律的周郎们纷纷回头，向设而不作的宫廷乐唱团那边看过去。 面向群臣的导仪官殿监御史们慌张起来，低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引发这场小混乱的始作俑者朱翊钧，这会儿反倒又闭目凝神起来。 原时空的这场仪式举办过程中，也曾有些混乱。原时空的混乱之源不是朱翊钧，主角是冯保。 原时空群臣向宝座上的小皇帝行参拜大礼之时，冯保跑到朱翊钧宝座前面挺胸凸肚傲然而立坦然受礼，让某些群臣心中震骇无比。 见冯保如此狂妄，很多仇视阉奴的正人君子忠臣贤良，不由当场吓得要胆敢在十多年后万历收拾冯保时，义愤填胸地回忆起公布出冯保当年的这一大逆不道。 原时空虽然没有人胆敢吓得要当场跳起来喝骂暴揍这冯大伴，但左顾右盼你眉来递义愤眼色、我眼去送忠正表情、他呶歪嘴表达不满情绪、它猫叫显示发情搞错了季节的等等不一而足（好象有什么奇怪的东东混进来了）大概很是不少。现场一下子变得有点儿混乱。 对留传到后世的某些单方面史料上有记录的原时空究竞是否发生存疑的这件事，朱翊钧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他对今天的现场事先一直都没有任何特别表示，就等着冯保今天是否真的还会跳出来弄场表演。自然，今天现场并没有发生这事儿。如今他与冯保的主仆关系早已今非昔比，谅他冯大伴也不敢嚣张跋扈。 冯保今天在现场挺胸凸肚神气活现是有的，不过不是在群臣行大礼时。大家行大礼喊万岁时，他也和其他侍从人员一样，恭谨地站在他该站的位置上低眉顺眼大气儿也不敢出。 现在的冯保没敢僭越表现无状，可并不意味着原时空的冯保没有。 当然，原时空的冯保即使有那貌似僭越的举动，朱翊钧以自己今天的亲身经历来看，估摸着或许其中另有原因。 朱翊钧今天坐在这里，连他自己都有一阵子没来由的很是恐慌，原时空的那十岁小胖娃只怕当时心中恐慌更甚。 没准儿是刚死了老爸六神无主的小胖娃当时已经快要被吓哭了乃至吓尿了，于是赶紧拉他最信任的冯大伴到他自己身前挡挡一众衣冠禽兽们的众目睽睽，给他自个遮挡羞丑。（那些十年后才大义凛然指斥冯保如此胆大妄为大逆不道的忠贞勇士们，大概是估摸着万历皇帝已经记不得自己十岁时的臭事儿了。或者是即便皇帝记得他自己当年这糗事也只能装糊涂，绝不会为冯保解释。） 要不然，原时空冯保如果真地胆敢如斯跋扈，几天前才被张居正唆使的冯保摆了一道，痛失政治好基友孟冲，正愤恨他冯保的老高拱，见冯保如此傻哄哄地跳出来等他一刀砍杀，还能不得当场发作？ 老高拱又不是没有与人当众上演过全武行？有rou博经验的他只要伸手一呼，有的是狐从狗党上前，立马能把冯保当场揍成rou酱。大明朝此前历史上又不是没有代理皇帝开会时，文臣们当着皇帝面便群起而攻、当场打死阉奴，吓得代理皇帝跑路躲闪的记录。 今天的仪式没有他朱翊钧什么正经事儿，他只要在这宝座上当好泥塑木偶，让难得有幸能够就近一睹天颜的群臣们瞻仰一下就好。为群臣们回家写朝堂笔记时，提供一则吹捧他如何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素描活材料，那就得了。 他想起后世宇宙强盛大国太阳家族的那几个胖子，他们偶尔在臣民们面前现现身便引得欢声雷动热泪狂飙，挥挥手就搅得臣民们如疯如颠如醉如痴。 感觉和自己今天参加的这场仪式有些方面很有某种类似之处。 他在这宝座上，此时若是眼神亲切笑容满面地看向底下的群臣，只怕一样也能引发类似的陶醉效应。 如果生造一个电磁物理政治学（有这扯淡学科么？）名词，可以说这是权力场效应。 只要你是站在权力场中心位置，你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无不能向四周发射出不可抵挡的功能强劲的一层层高能辐射波，让权力场笼罩之下的人们都随之起舞乃至如疯似傻举止欲狂。 嗯，刚刚他似乎冷眼扫射过群臣一次，龙目放出的那一招千里冰封，似乎便让这大殿内的空气都发了一次抖。 接下来，朕是不是该亲切微笑地再施展一招佛光普照呢？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夺侄儿皇位的永乐大帝朱棣、皇兄被俘受群臣推戴拥立的明代宗朱祁钰、堂兄明武宗绝后过继堂伯父名下承祧的明世宗嘉靖皇帝，这四位皇帝的宝座得来相对而言要特别些。这四位皇帝的登基仪式，与其它十二位正常的父死子继（建文帝是祖死孙继、明末崇祯是兄终弟及）皇帝登基仪式也有不同。最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其它十二位的正常登基仪式，即位时身份都是刚死了老爹（或其它亲长）的太子。他们在登极仪式上不能欢欢喜喜办典礼，乐设而不作。音响设备爱乐乐团什么的，很齐全，但不许演奏《欢乐颂》《歌唱祖国》《天佑吾王》什么的。偶尔敲一两下钟鼓，不过是提醒端坐受礼的新皇帝、如仪行礼的臣子等参加仪式的人员，仪式到哪一步了。 渣货老爹刚死，头七才过。这时节，才脱下孝服穿上龙袍的儿子，微笑一下也不能么？ 今天这场合，是颇有喜庆氛围的登基大典，也就微微地那么一笑，应该也是可以的吧？这里是皇极殿登基仪式现场，可不是乾清宫灵堂。他从凌晨到现在，已经严肃地板了几个时辰的木头脸了。 他再次睁开龙目，微笑着亲切地在一片逐渐激动万分起来，一个比一个更激动万分的衣冠禽兽们的脸上慢慢扫过，一一点头示意。 他这佛光普照大招一使出来，效果可就太强烈了。 这大热天里，虽然放了不少冰块的空旷高阔的殿内还温凉，但一瞬间，似乎群臣就热血沸腾起来。朝服整齐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们纷纷热汗热泪齐飙，各种体液全都处在剧烈运动状态。这场合，群臣们虽然不能表露出狂喜万分咧嘴大笑，但过分卖力地显示自己面容激动得已扭曲，身体激动得在战抖，那还是人人早就有预案，有些人没准儿昨晚在家里曾模拟试演过。 大殿内的温度瞬间飙升。 不好！朕这一招只怕再用下去，立刻就有人或装或真的要中暑晕倒！某些老渣货没准儿裤子里就那个啥了！ 朱翊钧赶紧慢慢儿地又收起笑脸，又端坐闭目凝神起来。 尼玛！佛光普照一经放出，这群衣冠禽兽们体内激素便都严重失控。 即使这大殿内香烟缭绕空间庞大，这群衣冠禽兽的体味儿可立马就都已经有点儿让人吃不消了。 今天晚上之后，大明朝在京官僚的家庭平均生育率也不知会不会创下新高？ 后世的宇宙强盛大国太阳家族那几个胖子，经常喜欢扬着那一张张让人恶心的肥出于胖而又远胜于胖的肥猪大脸庞，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对他们脚底下那帮面如菜色的臣民们，放出这佛光普照大招。他们脚底下的那帮臣民们当天当场以及当晚的性福指数，统计局也不知是否有极为精确到小数点后386位的统计数字。 皇极殿内，冗长的仪式依旧在按部就班的继续。 已经先后施展过了冰封千里、佛光普照两大绝杀通杀神技，朱翊钧便老实地端坐宝座，稳稳当当地修练他那泥塑木偶的圣君神功。 他脚底下那群刚享受过一回冰火两重天的一众衣冠禽兽们，依旧按部就班行礼如仪。现在殿内所有人都无时无刻无不注目着“望之不似小孩而是怪胎”的宝座上那个胖小子。心里头都在揣测：这妖孽在大殿内连施两大妖招后，不知接下来还会不会再次让大家伙儿欲死欲仙。 通报一下，估计第一卷《隆庆六年》要200章才能写得完，当真是又凑又长。 到本章已写到了登基，按已发布的章节算，中间还有30来章空白待填。思路、章目草稿已有了，但顺序编排还有些杂乱，还要和后面80章左右配合协调，免得一些情节文字前后矛盾互相打架。 所以，大家们就还是继续琢磨这书是不是会太监呢？还是值得被作者骗再期待一阵子呢？ 估计年底前能把登基前120章写完吧。 写得太细节了，没有曹雪芹的功力，偏要学《红楼梦》的造型，当真是自讨苦吃。 也算是理解了八十回书，曹大侠为何写了几十年。 欢迎大家继续指点书中bug。先前已有一些读者指正出了不少硬伤不是智商，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