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意义

    按照卡莉尔之前的来信来推算，安格斯今天早上出发，中午就能和卡莉尔碰面，如果顺利晚上日落之前就能把她接回来。

    说实话，安格斯觉得自己心情有些莫名的紧张，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正坐在宽敞明亮的一楼餐厅里，在餐桌的一端悠闲的坐着，在仆人们准备好马车和各种出行工作之前，衬着清晨的阳光，轻松的享受早餐，然后在带着自己的一些人手，去接自己的未婚妻。

    “所以到底有什么可不安的”安格斯自言自语着，开了一会小差，回过神来时又觉得自己一下对最后这半碗浓汤没了兴趣。

    他把银汤匙往碗里一扔，叫来了仆人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掉，自己伸出双手在鼻子两侧用力搓了搓，又整理了一遍思绪，确认自己好像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早上好……”

    安格斯还没把思绪整理完就被一个声音所打断，他抬起头，看见正端着盘子准备出去的女仆让出位置，莫尔顿从外面施施然走进来。

    “早上好”安格斯回答，有些惊讶的看着莫尔顿一大清早独自一个人跑自己这来，不知道这是想干什么，难道还兴致勃勃要和自己一起去不成。

    “哦，别在意，我就是过来坐坐”莫尔顿随手拉开安格斯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道：“不介意的话，早餐的红茶给我加一人份。”

    “当然”安格斯微笑的回答，对门口的女仆叫了一声：“你们听到了吗，我希望你们能动作快一点。”

    莫尔顿一坐下来，就开始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安格斯，这动作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外套的衣领，但是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怎么了？我今天有什么值得您如此关注吗”安格斯终于出声问道。

    “我猜你之前一定有好奇过我为什么一早就来访。别在意，我只是想自己女儿而已，人老了，早上醒过来，就睡不着了”莫尔顿心情不错，这原因也许是多方面的。

    “看得出来，你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莫尔顿又补充到。

    “嗯……您说的没错”安格斯说道：“不过我想，这并不是出于对您此时到访的疑惑，而是有其它别的原因。”

    “哦？不介意的话，可以说来听听”

    一名穿着标准黑白女仆装的女仆走进来。手上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的把一壶红茶和两只杯子放在餐桌上，为两只杯子倒上茶水。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不……只是，我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安格斯皱皱眉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他甚至弄不明白自己的问题具体出在哪里。

    莫尔顿一点都不着急。他笑了笑示意安格斯各自把红茶端起来，轻轻喝了一口，就这么捧在手里，耐着性子等安格斯说个所以然出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不安”安格斯放下茶杯，小杯子里就那么一口的容量。他几下就喝了干净，自己又给重新倒上。

    “不安？”莫尔顿扬了扬眉毛：“有什么可不安的。”

    “大概是因为又即将发生某些可能影响成败的事情，所以暂且对将来有些寡断。”

    莫尔顿沉默了一下。安格斯说的含含糊糊的，只让莫尔顿隐约觉得有所觉察，但是又还不够。

    “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传闻？”莫尔顿问道，语气比刚才稍微严肃了那么几分。

    “不，最近什么也没有。没有冲突，没有和谈。大家都在休息”安格斯摇了摇头。

    莫尔顿看着他，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小子……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在迷惑什么。”

    眉宇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面。

    “好吧，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们忽略了什么，或许主和派的事情没我们推测的那么简单？”安格斯自己也没个准，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表达出了一点问题，但也只是自己不安因素的其中一部分。

    “得了吧！”莫尔顿冷哼一声：“这是说起第几次了，他们要是有脑子，就不会作出这么愚蠢的决定，你指望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在这节骨眼上对自己国内两个联合的贵族势力策划什么阴谋？不，他们要是有能策划阴谋的脑子，那么早就该看清形势，而不是现在这样把自己拖向深渊。”

    这几句话光是听语气，都能让人觉察到其中那份深深的不屑。

    “嗯……好吧。”安格斯犹豫了一下，自己无从反驳，毕竟自己其实也持有基本一致的观点，他只是仍有顾虑，而不是对莫尔顿这个态度有什么异议。

    “事情非常的简单！”莫尔顿斜着眼睛看了安格斯一眼，对方表情里那点点犹豫被他看的一清二楚，时至今日还不彻底的态度让莫尔顿微微有些不满，他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用几句话来阐述，就是将来我们有个强大的敌人想要掀起全世界的战火，而我们是他们名单上的猎物之一，即便现在我们力量大不如他们，但也只有竭尽全力一战以苟全性命一条路，否则，就是必死。”

    就死必死。

    莫尔顿的眼睛里很清楚的传递出这个意味，语气虽然有些不耐，但态度非常非常的明确。

    “我知道，我知道……”安格斯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人有兴趣停下来和自己盘子里的蛋糕谈判，没有什么比攻城略地将天下纳入自己国家版图更让一个君王着迷，新的统治者不会放过上一朝的贵族和元老，我们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从蛋糕身份中摆脱出来，获得足以生存下来的实力。”

    安格斯说完，莫尔顿就端着茶杯盯着他看了良久，手中的小本子在指尖缓缓的转来转去，一杯茶甚至被他把玩的都凉透了。

    “明白就好”莫尔顿终于说道，把凉茶一饮而尽：“事情就总是如此，当有些人在为胜利拼命努力时。总会有他愚蠢的队友想把胜利拱手让人。”

    安格斯缓缓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莫尔顿的说法，他不再想继续对这话题纠缠下去，干脆默默地喝着茶，没再说什么。

    这份安静没持续太久，在莫尔顿再次给自己倒上点红茶时，安格斯又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冒昧一问，您有什么理由相信卡莉尔回来以后就一定会成为您的帮手？”

    莫尔顿斜了他一眼，手上茶壶一收，刚好倒起一杯。分毫不差。

    “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她？”

    “您看，刺客联盟、光明教廷，都不是什么小势力……”安格斯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到这直接被莫尔顿硬生打断。

    “够了”莫尔顿指了指安格斯“你担心太多你不该担心的问题了，把你的注意力拉回来，这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好处，听到了么”

    安格斯稍作停顿，只好微微点头回答：“好吧。我明白了。”

    看得出来，莫尔顿有些生气，这问题问有些触怒，安格斯也不敢追究，只好把这不安的另一个因素暂且藏在心里。

    “你没看着她长大，不是你的女儿。你不会彻底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莫尔顿淡淡的说道，表现的并不太在意。

    但这只是假相，安格斯很清楚这种反应正代表着莫尔顿很在意这一点。但他还是想问个清楚。这或许关系到将来很多很多事情的发展。

    “就只是这样吗……”他小心翼翼的用疑问的语气询问到，想要莫尔顿再说些什么。

    这倒让莫尔顿反而觉得有些发笑，他看着安格斯的眼睛，反问道：“你倒是说说，如果她现在回来不帮助自己家人。那么回来干什么？”

    这反问的语气并没有让安格斯要回答的意思，安格斯也就实相的继续听着。等着莫尔顿说下文。

    “如果不考虑回家的可能，那么她应该干脆借助刺客联盟或者光明教廷的力量藏匿起来，至少先保全自己，或者激进的考虑，带着两股势力投奔森德兰，没准运气好还能有一番成就。那么这时候回来，不选择帮助，还想要干什么？这个地方，没有值得她回来的利用价值。”莫尔顿叹了口气，继续说：“她不可能不知道将来的战争，嗅觉灵敏的商贩和佣兵们早都开始注意森德兰与周边的摩擦，连我们往森德兰的贸易交流也收到了不小的影响，而且她能与刺客联盟和光明教会达成共识——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相信这两个组织不可能瞎了眼睛，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突然就选择联合。”

    顿了顿，莫尔顿最后补充一句：“总之，她在联合几股势力之后赶回斯卡洛亚，除了回到安德里斯整合力量组成同盟之外，没有任何其它有价值的选择，没有其它有意义的做法，至少，我相信我和我女儿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利益冲突，她不会是特地回来找自家麻烦的。”

    回来找自家麻烦？

    自家现在麻烦本来就不小！还特地回来一趟做什么？顺道给自己找麻烦么？

    “好吧，大概是我多虑了，非常抱歉。”

    安格斯整了整衣领，对莫尔顿低头示意了一下。

    结果莫尔顿又叹了口气，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又自顾自的说到：“你不明白么？如果到现在我连自己女儿都无法信任，那么，我还为将来努力什么？不如早寻一死，免得亲眼看见将来这里的血流成河……”

    连女儿都已经再无法信任，那还努力个什么！

    莫尔顿重重的把茶杯扣在餐桌上，随即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气氛稍有些僵，让安格斯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的确很不明智的问题。还好在这时候一名女仆敲门进来，恭敬的对安格斯说道他的马车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了，才打破这种僵局。

    “我明白，我很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不问这类问题，想在，我该去见一见这个几乎快不认识的未婚妻了，很高兴与您进行这次对话。”

    安格斯站起来，说话间保持着微笑，莫尔顿依旧坐着，没什么反应。

    “那么事不宜迟，容我先失陪了。”

    他微微鞠躬，从容不迫的走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