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诅咒
慕容谦的胡子,终于想办法粘了上去。 廷尉狱中,一番布置,他处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几个哥哥,以杀害当朝中书的莫须有罪名。 争权夺势,铲除异己,他从不仁慈。 慕容骐已经死了,他的话,仍久久回响在耳畔,“慕容谦,今日你为谋权夺利诛杀异己,残害手足。有朝一日,你也必会因此痛不欲生,永失所爱!” 料理好一切,出了廷尉狱,时候已经不早,天色有些阴沉,秋日里,一场接着一场,风雨欲來。这样的天气却似乎并未影响洛阳城的风光繁秀,街头上,依旧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一家小酒馆里,悠扬的琵琶,丝丝缕缕伴着伤痛,醉得人心意绵绵,也唤起心底真切的怜意。 这样的乐声,慕容谦不觉驻足,抬眼向里望时,只见嘈杂的看客中,一个女子,绿衣水裳,抱着漆黑的琵琶,正徐徐婉奏。离得太远,看不清容颜,冥冥中,却有一种似曾相识。 他走了进去,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一曲毕,那姑娘走下台來,向人们讨些赏钱。走近时,他才看清了她,十**岁的模样,清瘦的面庞,皎若云间月,眉宇间些许哀怨忧愁,那是与她年纪并不相称的沧桑。要赏银时,她也不同于普通歌姬那样,百般献媚,奉迎讨好,只是淡淡的,轻轻扬起嘴角,不骄不媚,无论拿了多少,只奉上一句,“谢谢。” 走过他身边时,他拿出一锭银子,十两有余,轻轻放在她的托盘上。她还是那一句说过不知多少次的“谢谢”,云淡风轻,杂尘不染。 这样的女子,清绝,恬淡,多少的目光焦距也不能改变她分毫,可世人偏偏要为她羁留。 收了银子,她暂时退了下去。慕容谦的目光,久久未有收回。 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慕容谦成功进了后堂,郁郁黄花丛中,一抹绿色格外显眼。她矗立在那儿,他静静看着,好像世界也轻淡了不少。许久,他走过去,轻柔有礼,“姑娘在此,可是欠了钱吗?” “沒有。我家道中落,以此为生罢了。”那女子答得坦然。 “原來是这样。姑娘一曲《错栖凰》起音已是高绝,**还能引人入胜,这琵琶,想必是自幼习得吧?”她的不卑不亢,他很欣赏。 “公子是懂曲之人,这首曲子是家母最爱,所以我有幸习得。”她仍是淡淡的,似有感伤,清雅流传。 《错栖凰》这分明是女子芳心错付的曲子,她年纪轻轻便如此造诣,恐怕也是耳濡目染。 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风雅自高格,世上有如此出尘的女子,仿佛天边的阴云也消散干净。他不禁一动,“不知姑娘芳名?” 很轻,很淡,她说道,“绿萝。” “守望爱情吗?”他一笑,忽然想起绿萝的花语。 她低头不语,似是羞怯。 庄肃王府外,华贵的马车缓缓停下,雪瑶拿着慕容诠送的发冠,一跃而下。好歹也是个人家有过邀约的,不去了,也要打个招呼。虽然爽约的总是她,似乎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再一想,慕容诠安心在北翎做王爷,侍郎,总也好过和她一起颠沛流离。 再一次跟着侍从來到正厅,慕容诠有些憔悴的脸庞热情如旧。 从來,等的人都是他,而她,是他的彩虹,多遥远,多渺茫,一直等下去又何妨。 “雪瑶,你來了。我们走吧,已经收拾好东西了。”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眸里,尽是欢欣。慕容诠拉过她的手,启步便要走。 “十弟,”雪瑶犹豫着抽回了手,“对不起,我大概去不了。我是來把这个还给你的。”把发冠放在他手上,雪瑶一直说下去,“找个好姑娘吧,官家小姐之类,以后能帮得上你。要是看上了谁,嫂子给你做主。” 该说清的,迟早要说清挑明。快刀斩乱麻,宜早不宜迟。何况她已经拖了这么久。 “你跟九哥和好了?”呆呆看着手上的发冠,光辉银华,却已失了当日的流彩。 嫂子,十弟,简简单单一个称谓,已将两人分开千里之遥。 她,好狠。 可他,却从來不知一个“恨”字。 “嗯。”雪瑶低了头。 “可是九哥他,,”在心里,慕容诠想说,他风流多情,又无心无情,洛阳城里,多少风月场他流连忘返,又多少佳人**,他坐拥不倦,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一生吗?可慕容诠还是吞回去了,并不想在爱人面前,说她的爱人不好。 似乎心有灵犀,雪瑶轻言,“我知道。” 其实,这么久,她也不知自己到底了解慕容谦多少,但既然已经选择了,就不再反复吧。 同一个分叉路口,三年的徘徊,应该够了。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少年心性,慕容诠忍不住问了。第一次的怦然心动,第一次的轻吻眉间,第一次的贞贞誓言,就算输,也要输个明白。 “啊?”雪瑶抬眼一怔,这个问題,她曾经想过,却许久许久,不曾得到一个清晰的答案。或许他的放荡不羁,或许他的温柔邪魅,或许他的权谋富贵,也或许,他的眼眸,她从來看不明晓。“呵,我喜欢他吗?我怎么不知道。”一句玩笑般的话语,她不想纠缠,想不到的答案,怎么想,都不会明白。而且,她好像也沒怎么喜欢他吧。 听她这样说,慕容诠有些惊喜,却更迷茫了。她的意思,应该是不喜欢,起码沒有特别喜欢,可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半响,他喃喃道,“是因为他的权力比我大吗?” 即使不愿觉得她是这样的人,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答案了。 雪瑶沒怎么在意,随便应了一声,“有可能吧。别胡思乱想。”随后拍拍他的肩,“我走了。改天來找你。” 她走了,留他站在原地,握紧了拳。 彩云追月,伊人如画,她却因为权力弃他,心如割,情如绞。 雪jiejie,不就是权力吗?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因权力分离! 心主神灵,胸膛里的跳动总是有力量的,可以愤然改变,可以穷尽力量执念。 遗留下來的麻烦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雪瑶臂上的伤也渐渐好转,事实证明,她的身体修复能力确是很强,未缝针的伤口缓步愈合,沒有针脚,只是暗红的结痂。已经让府上的人找來最好的去痕膏,再过些时候应该就能恢复光洁如玉的肌体。 王府里,她开始学着接管大大小小的琐事,听吴管家,苏嬷嬷报告人事,财资各项进出用度。和颜悦色待人,威严凛凛处事,处理纠争时,尽量一碗水端平,即便端不平,也不至让整个府里的人说三道四,毕竟,她还可以背后使阴招呢。即便如此,她之前的行径实在“深入人心”,一步走错容易,想扳回來,远远沒那么轻了。为此,她当着众人的面,屡屡以香雪正家规,当然,背后还是要恩赏弥补香雪的。 虽然府里的事物杂乱扰心,有那样一段时间,她和慕容谦,却是难得的琴瑟和鸣。 书房中,像从前一样,她陪在他身边,批阅公文时,她从不打扰他;偶然无聊了,搞点小破坏,他们“针锋相对”时,还真是心有灵犀。 有时,莲公主也來做客,四人说说笑笑,沒有身份之别,忘却政事烦忧。 风花雪月里,他们抚琴吹箫,虽然,琴弦在她手下,并非天音;他们舞刀弄剑,虽然,他的剑从不出鞘,她却接不住他一招;他们对弈对饮,虽然时常,她忘了规矩,蛮不讲理。 芙蓉帐暖,春宵正好,锦丝帷幔之上,他们相视而坐,依偎一处。雪瑶着一件轻薄丝衣,眉目勾挑着融融暖意,两根手指覆上慕容谦的下颌,似羞涩,又好像张狂,“说,是什么时候对本姑娘有非分之想的?” 邪逸的眸光在她的俏面上逡巡,慕容谦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最终化作散淡玩味,“街上见你那次。” “那时候我可是男装!”她提了音量,脆语袭來。从前俊俏公子的装扮,她向來得意非常,自以为迷倒万千少女。可似乎,他一眼就看穿所有。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唇角三分笑,他的目光更为肆意,“我想,只有你那位纯洁的十九哥不知道。” 一时气短,她眉宇微蹙,尽显刁蛮俏皮之态。坐直身子,随手拿过身旁的枕头直扔进他怀里,一声娇嗔划过,“出去。” 绵软软的枕头撞在怀里,他一把接住,同时倾身更靠近她,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魅惑尽显,“可是觉得自己太瘦了,想让我加个枕头一起抱着?” 颊上绯红有些不由自主,伶牙利齿仍不肯退步,轻咬下唇,低声回击,“才沒有呢,本姑娘身材好得很。” “是吗。”他邪笑着,而后单手抱住她,褪去两人衣衫…… 有那样许多瞬间,她想做一个好妻子,好王妃,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