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恶毒(一)
“可终究,我还是输了。” “不是输给大哥,而是输给了时间。我想,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家,如果陪你流落江湖的是我,那么现在的境况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明明知道你那么强大,却始终把你当做个孩子来宠,因为当年你躺在我怀里的模样,那么小、那么惹人心疼。” “不管外面怎样传言,你终究还是你,小小的让人心疼的安安……” 低沉的声音猛的被唇堵回喉咙,并浅浅的**一起吞咽入腹。甜腻的吻辗转厮磨,宛如香气诱人的花瓣,抚略过嘴唇的轮廓形状。 这场由鄙安主导的亲吻,从他的猝不及防开始,在他彻底沉溺时结束。 骤然抽离的唇被清冷的空气侵袭,带来刹那的茫然。 鄙安捧起他的头,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轻轻说:“不要害怕,我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不会叫你孤单。” 轻柔的声音仿佛在做一个慎重的承诺。 语毕松开了手,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帘处又回过头来,脸上笑容如一贯的灿烂夺目。 “这样盯着我?我只是去看看你的药,不会走啦。这些下人都怎么了,主子伤成这样一个人都不见。我现在身份这么尴尬,只能亲自去看看咯。你躺好,等我啊!” “好,去吧。” ……袅袅药香飘荡在屋里,混着人身上淡淡的扶桑花香,糅合成一股奇异的味道。 还有丝丝甜蜜流淌。 鄙安将碗放下,一偏头看见身后人弯起的嘴角,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我喂你喝药的样子。”傅忘川抵着鼻尖轻笑,眼眸似是落入回忆般清亮。“那时候你明明都一身伤了,还不好好喝药,怕苦怕烫的总是一堆理由,真是任性又难哄。” 鄙安接了他的话茬,继续道:“然后你就到民间买了一堆小玩意儿,我乖乖喝一次药,你就给我一个。我记得,有竹蜻蜓和拨浪鼓。只是那时我不满你把我带回来,一心想回去找瑾哥哥,又想气你,总是先乖乖喝药之后就把小玩意儿摔烂砸烂了。” “你也知道啊!”傅忘川不禁莞尔,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嗯。那大概是以前我们之间唯一的温暖事了吧,后来瑾哥哥死了,我们就都变了,你成了不苟言笑的大长老,而我却成了臭名昭著鄙安塔主,越来越变态、不可理喻。” “不要这样,安安……” “好,那就不说了。你睡,我陪着你。” “好。” …… 主上身份尴尬,大长老身体未愈,大护法被积攒的事务忙的焦头烂额,就连四大护法之间的气氛也变的微妙不已。 只有重新夺回至尊之位这一个消息,才能让众人有了些许安慰。可夺回归夺回,至尊毕竟是一个人,不是一个门派,眼看新至尊的继位大典在即,可这至尊的人选依旧没有确定下来。 时候拖久了,上头的人没动静,下头的难免开始议论纷纷。 就比如现在,鄙安在花园里溜达,就听到了这么一幕—— “……这还用想?肯定是大长老啊,大护法四处游历,又不会长久呆在塔里。” “可是,主上还在啊,大长老怎么可能继位。” “切!主上早就不是主上啦,早就传遍了,主上入了别的门派,早就不是咱九重塔的人了。” “可是那个杀手组织不是投靠咱们九重塔了么,那主上不还是咱九重塔的人?” “嗳你不懂啦,这可不一样!不一样的啊!总之,主上身份现在尴尬的要死,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可能让主上继续当至尊。” “对啊对啊,尤其啊,我听早些年的师姐说……”假山后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似乎还带着些包打听的得意:“主上以前啊,脾气特古怪,不光养男宠,还自残,杀人眼睛都不眨。据说至尊之位之所以会丢,就是因为她杀了自己的姑姑一家啊!” “主上在江湖上的名声,早就烂透了!这些年她不在,塔里才消停了点,当时那鸡飞狗跳的,还不是多亏了大长老。说起来,主上跟大长老那关系,啧啧……” “你们说,大长老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喜欢了主上呢,主上除了漂亮点,哪里比得上梦护法啊!” 包打听的连陈年旧事都能剜出来:“因为主上以前是个戏子呗,相比那种功夫厉害,把大长老迷住……” 鄙安还是不喜欢提着真气走路,所以脚下踩断树枝的声音格外清脆。嚼舌根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盯着突然出现的鄙安。 “你……这里是内门弟子的地方,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听声音,竟是那个“包打听”。 内门弟子?鄙安闻言一愣,忽而笑了起来,这一笑灿烂之极,偏偏那一双眸子却又黑幽幽深不见底,直看的一干人失了魂。 “你、你究竟是谁?好大的胆子,敢闯进来!” “不是包打听么,怎么没打听我的相貌?”鄙安往后一倚,颇为慵懒的抱起胳膊,脸上的笑容却逐渐转为讥讽:“你的师父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 “你是东方安?!”不是询问,而是惊至恐极的尖叫。 其他人也跟着刷白了脸色,也不知谁带的头,呼啦啦跪了一片,无不抖着肩膀磕头求饶。 “主上饶命!弟子知错了,求主上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磕头声不绝于耳。大约像“主上睚眦必报,小肚鸡肠”这样的话也传的挺广,于是生怕鄙安塔主报复,每个人磕头磕的分外卖力,虽未见红,但脑门上免不得都鼓好大一个包。 动静太大,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一群围观的人。 所以浮生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你们在做什么?” 温温润润的声音,却不怒自威。从人群分开的空里看到鄙安正倚在假山上,于是走过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主上。” 晚来的人里也有他门下的弟子,见自己的师父给旁人下跪,发出阵阵低呼。 见状,温润的眉拧了起来。往后淡淡扫了眼:“所有围观的,一律回去思过三日。” 好事的人刹那散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鄙安和浮生,以及地上跪的几个“罪魁祸首”。 鄙安望着他,想到以前两人相处的荒唐模样,只觉心里一阵怅然。面上却似笑非笑的,道:“你还是这么温柔,对待旁人的弟子,也善良的不像话。” 因为他的出现,这群人不用继续磕头了,所以觉得他善良? 他扫了眼地上的人,道:“今日之事,我会让他们给主上个交代。” “随你便!”懒洋洋伸个懒腰,鄙安看都不在看地上的人一眼,扭头就走。 人武功要是太好了,就算不刻意提起内力,还是能听见很多微小的声音。所以走了很远之后,鄙安还是听见了假山后的声音—— “……你们都说了什么?!” “……” “说!” “……养男宠还自残,杀人眼睛都不眨。据说至尊之位会丢,是因为她杀了自己的姑姑一家……是个戏子,那种、那种功夫了得,所以……” 污秽不堪的词再一遍灌进耳朵,听的人气血翻滚。鄙安“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扶着柱子深深叹了口气。 她后来才知道,浮生说的让“他们”给一个交代,“他们”指的不是那些内门弟子,而是其余三位护法。 被人从睡梦里叫过来,即便是白日午睡,鄙安的心情还是很不爽。 一进来就看见地上乌鸦鸦跪了一片人。 傅忘川支着头坐在上方金榻里,浮生站在他身后。而地上分成三拨跪着的正是上午嚼舌根的那几个,只是他们的前头,还一并跪了两个人。 召光和天影。 见她进来,召光首先开口:“属下教导不力,还请主上责罚!” “主上!天影知错了,往后定然看管好自己的徒弟,绝对不会再发生了!主上要怎么罚我都行……” “孽徒,还不向主上认错!” 于是跪在地上的人,无论男女,立马甩手往自己脸上抽去。噼里啪啦的耳光声不绝于耳。一瞬间,大殿分外热闹。 鄙安勾唇笑笑,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抬起手,墨黑的光芒腾出跳跃。 天影惊叫一声,召光忙不迭冲上来,挡在所有人面前:“他们还都是新晋不久的弟子,不懂事,请主上饶他们一命!” “是啊是啊!教不严师之惰,主上要杀就杀我吧!主上饶了其他人吧!” 鄙安停下来,通情达理的笑笑:“好啊,那就饶了你们两个的徒弟,但是……” 指尖的光亮徒然大增。 天影惊恐的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不顾形象的哭喊:“掠梦不在塔里,我找不到她!但是主上饶过她的徒弟吧,念在……念在她们也是忠心为主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