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归程（一）
这段时间里，司灯坊内乱的事已经落下帷幕，而珠瑾也遵守了同鄙安的约定，将整个分教的人遣送回苗疆。九重塔也来了人，夜煞十六人带着众多弟子来接他们回去，大约是已经知道了夜无影的死讯，每个人的眼眶都泛着不寻常的红晕。 鄙安静静地望了望他们，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临走前，她和珠瑾两个人在屋里收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不过就是挑几样喜欢的小玩意儿带走。不过最后，鄙安还是在珠瑾无奈的表情下，将一整柜子的嫩色衣裳都装进了箱子。 傅忘川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吩咐弟子将行李搬上车，宠溺的笑了笑：“车都在外面等着了，走吧，我们先回家。” 离开了庞大的地宫，眼看着夕阳下的芒挽小城在视线里消失不见，鄙安放下车窗的帘子，在珠瑾的腿上找个了舒服的位置，惬意的闭上了眼。 时不时会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带着一身梨花的香气，逗弄她的脖子或是鼻尖。 被弄的烦了，她会咕哝一声翻个身，惹的车里另外的两人莞尔出笑。 “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懒了，外面这么好的天气，都不出去看看。”她听到傅忘川抱怨的哼哼两声。 继续拱了拱脑袋，不理他。 珠瑾就笑，轻轻推开他：“还不都是你这些年给惯的，现在才来抱怨，不会太晚了么？” “真是……好歹也是我宠了这么多年的丫头，就这般见了哥哥忘了丈夫？” 拥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僵了一僵。 隔了一会儿，才听他继续道：“懒就懒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可惜了外面那么好的风景要错过了哦。” 之后她就睡着了，隐隐还能听见傅忘川和珠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直至后来月上柳梢，就算有人用狐裘裹住她的身体，还是冻醒了。 一行人在路边的客栈里住下，仅有的两件上房给了兄妹三个，随行的夜煞和弟子们只能在中房和下房里，几个人一间的凑合。 起初鄙安是打算跟珠瑾一起住的，可珠瑾竟意外的拒绝了这个要求，反而选择跟傅忘川住一间，剩下一间给她独住。 “囡囡都多大了，还跟哥哥睡一起，丢不丢人？” 她却只觉浑身一冷，蓦然抬头：“瑾哥哥明明知道的，我们怎么会只是兄妹，还有我的第一次也是给了瑾……” “好了！”珠瑾突然打断她，微敛的眸子里看不清表情，语气却有些发抖。“我觉得你是被宠的有些过头了，一个女孩子，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礼义廉耻总知道吧。我先回房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看也不看一眼她，扭头踏入房间，关上了门。 鄙安在原地怔了很久，才终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转过拐角，远远的就看见傅忘川倚在廊边，身上穿着象征至尊的绣金梨花的白衣，银冠上黄金流苏琳琅垂泻，一张俊逸的脸在灯下更显得温润优雅，风姿璀璨。 “安安。”他开口。 鄙安一怔，随即凑到他跟前，笑嘻嘻的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司灯坊的地宫明明那么隐蔽，连我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 “我处理完了所有事，就出来寻你，经过幻花楼，从池挽真那里知道的。” 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我花了那么多银子，让她保密的，真是……” “我只是问你去了哪儿而已，其它她什么都没说。” “哦，这样。” 她应了声，突然打了个呵欠，转身准备回房。 “安安！”身后傅忘川却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傅忘川的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为痛苦的表情，不过也就一闪而逝，鄙安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他追上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呢？可我真的很困呀，最近吃的生肌药太多了，总是觉得很累，一睡着就醒不了。” 听着她状似苦恼的抱怨，傅忘川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从一旁拿过个包的精美的小盒子，摸了摸她的头发。 “原先那个落在云家了，不好去打扰人家，所以我便又买了一个，索性相差不大，就代替原来那个吧。” “嗯。” 翻着这个看不出里面是什么的盒子，鄙安突然抬起头来，朝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好啊，反正原来那个我也玩腻了，换个新的也好。傅忘川，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不是累了么，回去睡吧。” 鄙安关上门的时候，傅忘川还没走，笔直的站在门外看着渐渐阖上的门。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听不见后，她才长舒了口气，抱着盒子从门便挪到床上。 精美的包装里，是和原来那个相差甚微的布娃娃，依旧是大红色的小衣裳，肤白唇红，墨色的头发流泻在掌心仿佛丝缎般柔滑。 只是，明明做工一样，却怎么看怎么又都不一样。 怔怔盯着那娃娃看了许久，才终于明白过来。 媚气，是媚气。 虽然都是桃花眼，但这个娃娃的眼角却是明显上挑的。不仅眼角，嘴角也是。精巧的五官虽然很可爱，却无端端的感觉艳丽逼人。 它不是原来那个，它只是一个替身而已。就算做工再精美，那也不是原来的了。 不，它还是原来那个。只是，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了。现在这个娃娃，让人觉得可怕。 她把那个陌生的娃娃放在桌上，翻身上床，抱着一个枕头阖上眼睛。 半夜的时候外面天突然变了，电闪雷鸣的，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一道闪电骤然撕开夜空，鄙安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又做了梦，梦里回到了珠瑾死去的那一天，他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血淋淋的在她怀里残|喘。而他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白衣刺眼，仿佛用自己的圣洁去嘲笑他们的肮脏污秽。 桌上的娃娃瞪大着上挑的桃花眼，讥讽而又可怜的望着她。 恐惧顿时笼罩了整个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另一个房间的，只记得推开门口，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线，她看到了里头交~叠纠~缠的一双人影。 两具身体在黑暗里好似两条抵死缠~绵的白蛇。美艳的人坐在床上，随着雪~白身~体的扭动，疯狂的啃%噬身下的人。 而躺在他身下的人亦光！裸着身子，半撑起身体回应身上的人，俊逸优雅的脸上染满情yu的色彩。 又一道闪电划过，床上的两人同时看见了门口目瞪口呆的人。 刹那间，所有人脸上的血色皆褪的干干净净！ “囡囡……”“安安？”床上的人同时出声叫她。 巨变发生的太过突然，任何人都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鄙安就已经掠到屋内，从散落一地的衣裳里抄起傅忘川的琉璃剑，朝床边砍了过去—— “我杀了你！” 水晶般的琉璃剑，带着彻骨的绝望朝床上疾速而去。谁也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指谁，也或许是同时指他们两个。 没有人躲闪，珠瑾没躲，傅忘川也没躲。只是傅忘川挡在了珠瑾身前，琉璃剑深深埋入了他的胸膛，只剩了剑柄。 他张嘴，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淌在莹白的皮肤上妍艳而又哀绝。 “安安，不要杀他……” 握着剑柄的手动了动，霎时便有血从胸膛里汹涌而出，仿佛在肌肤上绽开的扶桑花。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安安，听我一句，不要伤害他，因为如果你亲手伤害了他，你会难过……”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幅荒唐的画面，而看着鄙安那双愤怒至极的眸子，心里的痛苦已经掩盖了身上的。 只听“噗~呲”一声，琉璃剑从他身上抽了出去，鲜血顿时如泉奔涌。 飞快伸手在身上点了几下，走下床在地上的一堆衣物里拾起一件披在身上，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鄙安，转身出去。 还贴心的替他们掩上了门，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靠着墙不由自主的往下滑落。 “囡囡？” 床上受尽rou躏的珠瑾跪坐起身，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随着他的动作，一行红~白相间的体-液从身下的密|处流出，情~色的攀爬在雪白的大tui上。 鄙安难堪的别开了眼。 昏暗光线里，有人光~裸着身子步伐艰难的走过来，扳过她的脸，细细吻上她的唇，声音却比屋外的雨还要凄凉。 “不要难过，这没有什么，我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可值得难过的……囡囡，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看着害怕。” 鄙安始终一言不发，只怔怔的望着满地狼藉，浑身发冷。 见她没有反应，珠瑾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抓着她的衣摆仿佛溺水人紧紧攥着浮木。 “我真的只是想留在你身边，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想离开你……囡囡，你说话好不好？你别这样，你看看我，好不好？” 明明是个男人，却哭的像个孩子，哭花了脸上精致艳丽的妆容。 “是我勾~引小川，我求他让我留在你身边，想让他心软。囡囡……囡囡、囡囡？” 他低下头，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