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之一

    在每年的7月22日至24日之间，太阳到达黄经120°，这时正值“中伏”前后，时令也到了二十四节气中的大暑，是一年中气温最高的时期。就是在这个热得让人心焦难耐的时候，肖北来到了他们的省会城市——平原市。

    这个享有“火炉”之称的城市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此刻，肖北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浑身汗津津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看了看手表，已是夜里11点多了。

    唉，这是什么地方呀，黑夜比白天还热，热得让人心烦意乱，热得让人无计可施，热得让人......哎呀，真想找一个凉快一点的地方钻进去，可是，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呢？没办法，睡不着觉，只有在床上翻烧饼了。

    看看这罪受的，不过，这也是他肖北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老家的夜晚倒是凉快，可是他不好好地呆着呀，是他自己非要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嗨，说到底，还是人不由己，人总得往高处走哇。

    几天前，肖北拿着那张燕北职业技术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到四台职业高中去找报考这所学校的田红霞老师，想问问这到底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自己心里也好有所准备。

    你说说，他总不能这么两眼一抹黑，就到这个一无所知的学校去函授学习吧。就算他实在不合心意，也顶多放弃这个学校，再好好努力一年，就像县招办那帮人说的，明年再接着考呗。

    在服装班办公室，肖北见到了娇小精干的田老师。当这个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中年女人听肖北向她打听这所学校时，一下子停下了手里的事情，马上对他问长问短、分外热情起来。

    然而，在肖北把录取通知书拿给她看时，肖北分明看到了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掠过的惊讶和失落，只见她连连说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我的录取通知书呢？”

    看这情形，这所在肖北眼里不上道的学校，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差劲，并不是无人问津，这个田老师不是因为没考上而心急火燎的吗？另外，一个不起眼的乡下老师被录取了，而她这个堂堂的职高老师居然榜上无名，人家田老师心里也会有点小不得劲的。

    就是，世间事，谁能说得清呢？一个被录取了的心上麻烦，一个没被录取的心上也麻烦。唉，放眼芸芸众生，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呐。

    不过，事情到这里似乎有了转机。

    你看，这个田老师一看自己没被录取，着急上火的她马上领着肖北去见了职高的梁校长。

    推开校长室的门，还没容校长说话，田老师就急急忙忙开了口：“老梁，这是凤凰台乡中的肖老师，你看看通知书，人家早被燕北职业技术师范学院的服装设计班录取了，咱们还在这儿伸长脖子等着呢。”

    “你看看怎么办，要不，咱明天上省里跑跑吧。”

    见校长没有反应，这个田老师又补了一句：“再者，你看看肖老师，多精神的小伙儿，人家既然能考上，说明这方面有实力，咱们学校又缺这样的老师，你和县教委说说，把小肖调咱职高吧。”

    哦，怪不得她急着要肖北和校长见面，原来她是看中了肖北的才干，想调到身边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但是，沉稳的梁校长当下没有表露自己的意见，他笑着转移了话题，对肖北说：“肖老师，你先回去吧，以后，你和田老师也许就是同学了，她岁数大了，免不了需要你的帮助，呵呵呵。”在这位职高校长客客气气的笑声中，肖北离开了校长室。

    在送肖北出校门的路上，田红霞拍了拍肖北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小肖，来职高吧，这儿可比你那小乡中有前途多了，至于调动的事，靠给大姐我，校长的工作，大姐去做。”

    看着这位初识的田老师热心十足、信心满满的样子，肖北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

    咱也别怪肖北没见过世面，你说说，无缘无故的，天上怎么会把这样大的馅饼掉到他这个穷小子头上？从他那个小学校调到职高，这样的好事他想都没有想过。可是，这好事就这样突然地来了。现在，他有点急忙反应不过来，真有些懵了。

    是的，近日来连续不断的挫折和碰壁，已经让肖北失去了往日应有的自信和判断。

    看到肖北疑惑的样子，田红霞停下了脚步，面对肖北，微笑着说：“小肖，大姐忘了和你说了，梁校长是我家的那口子，凭他的关系，他和教委要个人应该不难，只要你愿意来，调动的事，大姐可以给你打包票。”

    哦，怪不得这个田老师口气这样大，来去校长室如入无人之境，原来是校长夫人呀。

    不错，在教育系统，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职高校长梁斌，在他掌舵职高的这几年，职高的事业可以说是风生水起、芝麻开花节节高哇，不管是生源、还是名声真有些“椰风挡不住”的意思，那都是空前地高涨呐。

    当然，对于他肖北来说，他做梦都想逃离那个让他窝心、憋屈的小乡中，现在遇到了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么会轻易错过呢？

    说实话，这样的名牌学校对肖北这种年轻人的巨大诱惑那是可想而知的，谁不想到这样的地方放开身手、施展拳脚，去大干一番自己的事业呀！

    这样，他真诚地和田红霞说了些拜托之类的感谢话，便恭敬地离开了。跨上自行车，他感到身轻如燕。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啊！他多么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能够梦想成真，踏踏实实走进这个学校，高高兴兴地来这个校园上班呐。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就这么歪打正着地，考了这么个服装设计函授班，居然带来了调动工作的希望。

    当然，这希望也许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但这回，肖北没有再犹豫，还是怀抱着这一点点念想，高高兴兴地和田红霞一起来到了省城平原市。

    不然，你说他又能怎么样呢？假使没有遇到田红霞，他能挣脱命运那只有力的大手吗？他不得照样乖乖地来函授吗？

    他是一个小人物，即使使出浑身解数，去努力奋争，在生活的大海上，也不会荡起一丝涟漪，最终，还得向现实俯首低头，他实在是没有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的。

    可是，在燕北职技师院，我们的田红霞大姐却让肖北见识了这样的能量，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不，就是因为前几天梁斌校长和她到省里跑了一趟，在教务处报到时，肖北亲眼看到，在没被录取的田红霞自报家门后，教务处主任当场给她填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然后注册报到了。

    这一切，让肖北看得是目瞪口呆，学院招生这么严肃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办了。肖北不得不佩服这些有本事的人，对于他来说势比登天还难、甚至是不可能的事，人家办起来就是这么地轻松自如。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但是，我们也得看开呐。书云：人贵有自知之明。确实，我们的肖北和人家就不是一个档次嘛。

    这样一想，肖北居然高兴起来了，田红霞录取的事搞定了，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这样，他们就能在一个班里学习，就是名副其实的同学，那他调入职高的希望也就更大了。

    是的，有希望真好。人正是有了希望，才产生了向前跋涉的勇气和动力，哪怕它只是缥缈天际的一点星星之火，也会给我们那寂寥的人生增添一丝诱人的温暖，给我们那平淡的生活增添一抹提神的亮色。

    在职技师院的20天，虽然天气如蒸笼般让肖北难以忍受和备受煎熬，虽然学业不够系统和完善，虽然函授没有脱产学习那么尽兴和洒脱，但他总算是步入了大学校门，体验了一把大学生活，而且还结识了全省各地的30多名同学。

    确实，这里的一切让他既感到振奋又耳目一新，可以说，他的人生在这里翻开了新的一页。

    师范毕业3年后，今天又重新坐在课堂上，感觉还真是和学生时代不一样。就像一个家里存有余粮的农民，到集市上挑挑拣拣地买些年货，心里是踏实和舒坦的，不再为一家老小的吃饭感到愁肠和心里没底。

    现在的肖北就是这样，手里攥着一份正式工作，兜里揣着国家的工资，你说说，有这么一个铁饭碗端着，他的心里还会有压力吗？所以，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是格外的轻松和畅快，学习起来是聚精会神，走起路来是虎虎生风，那心态和形象俨然是一名大学生了。

    你还别说，论年龄，21岁的肖北正是念大学的时候；论素质，考个好大学还真不在话下。但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就他那样的家庭条件，能落到现在的结果已经不错了。所以，能进进大学校门，现在的肖北已经很知足了。

    当然，就20天的时间，能学什么呀，课程大多是接三片二、走马观花地过一遍。不过，管理倒很严格，课节排的满满当当。不管是专业课还是文化课，该有的也都涉猎到了，比如服饰、色彩、人体，还有大学语文、哲学、政治经济学。虽然学的浅尝辄止，如蜻蜓点水，但那些聘来的讲师和教授课讲得是真不错，确实让肖北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冒大开了一次眼界。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这20天，肖北还是蛮有收获的，对服装设计这门新兴的艺术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更大的兴趣。

    20天一晃就过，转眼就要离开学校了。

    临走前，我们的田红霞老师没有放过这次难得的到省城的机会，居然到服装批发市场为职高服装厂买了大卷小卷的布料。真看不出，这位校长夫人倒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娇气，对这些粗活毫不怵头。

    你看看，这一路上，俩人顶着酷暑，肩扛怀抱、连拖带提，坐火车转汽车，累得是汗流浃背、狼狈不堪，连肖北这个壮劳力都有些吃不消了，可这个瘦小的田老师倒乐呵呵地劲头十足。

    她的这种精气神极大地感染了肖北，让他敬佩不一、感慨良多。

    是啊，怪不得人家能当职中服装厂的厂长，就这种不辞劳苦、拼命三郎的干劲一般人还真比不了。平常，人们只看见人家当厂长荣耀、风光的一面，殊不知他们这些创业者在背后流下了多少辛勤的汗水。

    是的，人生很长，世事难料。一个人，在前行的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经见什么事，但有些人会和你同行，给你力量，有些事会给你磨砺，助你成长。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这个世界，你并不孤单，你并没有单打独斗。也许未来于我们太过遥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不要止步，你面前的风景，也许会给你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和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