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家可归
“下面播报本台最新收到的新闻,位于老城区的一座居民楼今天上午突发大火。截至目前,火灾至少造成2人死亡,12人受伤,上百人紧急疏散。据记者了解,火灾发生时先是传出疑似爆炸的巨响,然后大火瞬间蔓延。有目击者称,爆炸最先发生在居民楼的二楼,随后火势快速蔓延,由于房屋老旧,许多老年居民来不及撤离从而被困楼中。经过消防官兵3个多小时的奋战,火势已被控制,现正搜寻被困人员……” 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冷静专业的播报,中间夹杂着火灾现场嘈杂的背景声和消防警笛的啸叫。 韩镇站在人群里,脸色苍白,面前那座被大火焚烧得焦黑一片的楼房似乎成了一个扭曲的巨大怪兽。其中,被焚烧得最严重的部位,正是爆炸起火的二楼,正是韩镇和奶奶住的楼下。 警察拉起了警戒线,许多居住在此的居民被挡在外面,有些家人被困的居民哭喊着试图冲进火场,但都被死死挡住。韩镇只是呆呆看着进进出出的消防员,以及时不时被抬出的伤员。 韩镇觉得喉头发痒,胸口被一团巨大的棉花填满,让人难以呼吸。奶奶行动不便,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出过房门。如今自己不在,她更加不可能离开屋子,更何况,大火还是从楼下开始。 一个消防队的领导开始安排受灾群众的接待,几十个情绪激动的居民被引导着去一边登记等候。韩镇机械地跟在人群后面,听着消防官兵的情况介绍。对于大家关心的伤亡情况,消防员们只说大多数居民都被送往医院救治,没有公布具体伤亡数字。凡是居住在这栋楼的住户,都要逐户登记。确认身份的伤员,可以直接乘坐政府安排的车辆前往医院探望,其他人员还要继续等待。 轮到韩镇时,他报出房号,登记的消防战士明显一愣,抬起头看到还穿着校服的韩镇,眼中流露出同情和不忍。韩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仍是缓慢而颤抖:“我家就奶奶和我。” 消防战士顿了一下,道:“你的父母或者其他亲戚呢?最好通知他们一声。” “没了。”韩镇的心一片冰冷。 “你家在火灾中心,你要有心理准备。”战士语气沉重。 韩镇身后站着的一个中年大妈“啊”地尖叫起来,手捧着胸口向后倒去,她的家人立即手忙脚乱地救护。韩镇认识这个大妈,家住在楼下的对门,也是这次火灾最中心的位置。他朝战士点点头,问:“我奶奶现在哪里?” “现在我们主要是搜救幸存的被困居民,大火中心地带没有生命迹象,所以要稍晚些才能清理出来。”战士有些难过,神色黯然地说,“火势发展的太快,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蔓延了,对不起。” 韩镇心里很感激消防战士的敬业,但他的表情早已僵硬,只能眨一下眼,嘶哑地说了声谢谢。他突然觉得耳边的嘈杂逐渐隐去,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似乎整个世界都消失不见,浩荡广袤的天地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浑浑噩噩地,韩镇离开自己从小长大如今烧得面目全非的家。没有目的,他的脚机械地往前走着,就这样永远走下去。马路上不时传来人们的惊叫,还有司机们愤怒的吼叫,韩镇充耳不闻,就这么机械地往前走。 天逐渐黑了,韩镇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他也并不在意。他听见火车的轰鸣,在一个铁路道口前停下。
原来到了这里。 韩镇自言自语,这里是他很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带他来的地方。那时候,韩镇最喜欢看火车轰隆轰隆地疾驰而过,总是缠着爸爸带他来看火车。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关于父母的记忆。 韩镇两条腿已经麻木,浑身疼痛不止,但这些都比不了心底的那片冰冷。是绝望么?他不知道。这是一种生命被硬生生撕扯、揉碎、轧烂的感受,超过rou体、精神的层面,深入到灵魂的最深处。如果人有前生、后世,那么这种难以名状的痛也将永不消逝地包围着你。 火车道口旁有一个小小的长廊,小时候,韩镇常常坐在廊凳上等着火车开过来。如今十几年过去,长廊仍在,但早已破败不堪,填满垃圾和污秽,阵阵恶臭很远就能闻到。 韩镇循着杂草遮掩的小路,走到长廊前,一眼看见自己小时候常常爬坐在上面的那个石头长凳。现在已经被磨得没了形状,上面沾满泥土和污渍。 像小时候那样,韩镇蜷缩着身子爬上去,轻轻躺下,仿佛又回到儿时,偎依在父母的怀抱,贴在奶奶身边。 “真好啊!”韩镇满足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