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山、第四节 孔定边的宝库

    姑娘跟着孔定边沿着一条漆黑的巷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慢慢深入了整个山寨的地底深处。大帅手中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到潮湿的土墙上，朦胧中好像呲牙咧嘴的巨大怪兽即将扑上来。姑娘不由得裹紧厚厚的棉衣，紧紧抓住了孔定边的胳膊。

    孔定边得意地咧嘴一笑。

    很快，两人就站到了一扇巨大的红色木门前。孔定边从口袋里叮呤当啷掏出一串钥匙，在门前折腾了一会儿，“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唧唧咯咯打开了。

    姑娘走进了门，立刻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垃圾堆中；不，不是普通的垃圾堆，而是一个井井有条、五光十色的藏宝洞。

    二号洞窟被土匪头子孔定边开辟成一个数百平米的巨大“图书馆”兼杂物间，十几盏大号的油灯把空间照耀得恍如白昼。从门口到洞窟深处，整齐地排放着数十个巨大的木架；木架的每一层、每一面，都堆满了五光十色的玩意——电线、闹钟，螺丝钉，改锥，继电器，电动机，玩具汽车，铰链，把手，布娃娃，小镜子，锅碗瓢盆……大到发动机的活塞，小到针头线脑，五花八门一应俱全，活脱脱一位穿行在大街小巷的收破烂的流浪汉居住的破烂出租屋的翻版。

    洞窟的空气中充满了各种奇怪气味的混合物——机油味，衣物和纸张的霉味，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香甜的气味——乱七八糟冲击着鼻粘膜；站在木架之间，还能感受到阵阵凉风，送来了山寨内外无处不在的熏rou的香味。姑娘吸了吸鼻子，一抬头就发现头顶上有一个深深的大洞，凉风就是从那里吹来，也许这就是洞窟内简陋的换气设备吧！她小心翼翼来到一排木架前，上面竟然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轴承——从最小的、只有黄豆般大的微型轴承，到大块头的滑动轴承应有尽有。这些七零八碎的金属件尽管古老而陈旧，但是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在油灯的光芒下散发着金色、银色、亮白色、灰色的金属光泽，显然这里的主人经常爱惜地把玩他们。

    姑娘在一排排木架前逡巡着，不时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啧啧称赞——她完全陶醉在此刻此地了——这些东西自从机器时代以来，在大地上消失叔百年了。

    “柴油机？！”姑娘踱过一排木架，蓦然发现不远处的地面上蹲着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欣喜地尖叫起来。她小心翼翼放下一个玻璃灯泡，蹦跳着绕过另一排木架，，跨过地上满满的各种杂碎，发出叮叮咣咣的巨响。

    “天哪！弩！还有——天哪，你竟然有枪！自动步枪！”姑娘刚费劲地跑到那台古老的农用单缸柴油机前，赫然发现一只步枪挂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呆呆地站住了。

    孔定边在满屋子的零碎之间灵活地腾挪着身体，跟着姑娘走过一排又一排的大木架，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姑娘的赞美和感慨。他太得意了，如同发情的雄孔雀静静地开屏一样，不动声色地向姑娘炫耀着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血，最值得夸耀的收藏，。这些机器时代遗留下来的玩意儿都是孔定边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缴获的，在同各路好汉说不明道不白的来往中交换的，有的甚至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在月黑风高之夜从某些神秘的洞窟和遗迹中撅着屁股刨出来的，还有不少是偷的。

    孔定边同时也更加确认，眼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儿，是如假包换的汉国人，否则她不可能认识这么多古老的、失传的东西。

    当然，这些东西远不是孔定边最珍视的收藏品。他决定再加一把火，带姑娘去看自己真正的宝物。

    他兴致勃勃拽着姑娘的小手，熟练地回避着地上呲牙咧嘴的零碎玩意，绕到了一个同样巨大的洞窟中——这个洞窟和垃圾堆二号洞通过一扇小门相通，不过里面堆积的不再是杂七杂八的各种破烂），而是一架架书，真正的书。

    孔定边带着姑娘进入了寨子深处的地下图书馆。粗壮的深褐色木架上，大捆大捆堆积着大大小小、厚薄不一的书——大部头的百科全书，动植物画册，世界地理，各种字典、工程技术手册，小学的算术教科书，物理课本，各种小说，科普读物，生理卫生知识问答，色情杂志……五花八门的书摆了满满一屋子。

    “你竟然有这么多书！”姑娘站在一排书架前，满眼敬畏地看着孔定边，“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书！”。她的心中，对于这位土匪头子似乎已经完全臣服了——如果说刚才那个堆满了工业品和小五金的洞窟让姑娘产生了“孔定边似乎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师”的印象，那么，这满满一屋子书让她觉得该土匪头子的头顶上开始闪耀着“文化人”的朦胧光辉了。

    孔定边矜持地笑着，随手抽出一本名叫《小水电站的施工》的小册子，吹了吹灰，小心翼翼递给了姑娘——毕竟经过了数百年的岁月，时间的力量已经让这些书籍脆弱不堪了。姑娘满脸不相信的神色，接过那书轻轻翻了几页。泛黄的纸张、磨损的书脊无声地诉说着这本册子古老的年龄。她赞叹地摩挲着粗糙的封面，问道：“这些书，你都看了吗？”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看书。”孔定边一屁股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木椅上，和蔼地回答。

    他随手抽出另一本书，烦躁的翻了翻，嘟嘟囔囔地说，“这些书，不都是你们汉国人写的嘛”。

    “不是……不，不全是。”姑娘诧异地回答。“大部分不是汉国人写的，在我们之前，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这些书就存在了。”姑娘又抽出一本《剑桥中华民国史》，随手翻了几页，指着封底的一行小字给孔定边看。那上面清清楚楚标着出版日期：1973年。

    黑暗时代的纪年早已混乱，但是姑娘模模糊糊感觉到，这本书至少也有6、700年的历史了，比他们“汉国人”的历史久远得多。

    孔定边疑惑地看了姑娘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埋下头去。

    不全是汉国人写的，那又是谁写的呢？机器时代，那个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到底存在不存在呢？如果存在，为什么这个文明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呢？如果不存在，那满屋子的工业品和零件又是谁制造出来的呢？最关键的是，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汉国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孔定边带着姑娘参观他的宝库，本意是通过她想了解汉国更多的秘密；匆匆走了一圈，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多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我确实是汉国人，我的名字叫白雪寒。我们出去吧，很快，我就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姑娘慢慢走到孔定边身边，温和的伸出一只手。孔定边像迷茫的小学生一样，紧紧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