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荒而逃、第二节 最大的秘密
“说吧？！”孔定边一屁股坐下。他被自己的手下之间的激烈争吵弄得万分沮丧。 “大帅……我承认，我之前没有完全说实话”，白雪寒哽咽着说，“而且你已经不相信我了。不过没关系。因为我现在要说的东西，保证都是真实的，重要的！我用我的性命担保！” 孔定边盯着白雪寒看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去用目光扫了扫另外俩人——明月永远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少校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的眉骨刚才被打出血了，显得有点狰狞可怖。 “你说吧。”孔定边淡淡地说。 白雪寒咽了口口水，飞快地讲述起来。 她的确是汉帝国派往凤山的“技术员”，但她的另一个身份却是汉帝国派驻东方的最高指挥官的女儿。这位年轻的姑娘在凤山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权力和人脉。因此，她在凤山所从事的，绝不仅仅是制造机器修修补补的活计这么简单，还从事着从搜集情报、联络各个方面到监视孔博森动向等等一系列的隐秘活动；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工作，便是用尽一切办法找到孔博森的看家宝贝“一号品”，并把它带回去。为了完成这个使命，汉帝国前前后后派了数波人马，持续了数十年之久都没能实现，而在孔博森的家业被连根拔起的今天，这个绝妙的机会竟然让她遇见了。 “一号品，到底是什么呢？就是那个陀螺仪？这东西有那么重要？”孔定边掏出那个不离身的六角形盒子，一边仔细端详，一边疑惑地咕哝着。 “大帅，你还记得，我们在凤山顶上，说过的那个L仓库吗？”白雪寒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L仓库？”孔定边眉毛一扬，“记得！怎么了？” “大帅！还记得我们在你的图书馆里面看到的东西么？还记得你搜集的那些宝贝么？” “怎么啦？你快说呀……“ “大帅……“白雪寒激动地哭了起来。“我之前跟你说过，核聚变，可控核聚变，你还记得吗？” “是啊，不是几百年前就完蛋了么？”孔定边奇怪极了，他不明白这位姑娘怎么变得如此激动。 “没有，大帅！没有完蛋！在大崩溃之前，就已经成功了！”白雪寒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在人类的工业文明总崩溃的前夕，有一个国家最终突破了可控核聚变的大门。那个数千年来屹立在东方、文化传承生生不息的国家，完全凭着一己之力胜利实现了人类持久以来的梦想——让一颗缩微的恒星在巨大的机器里面持续燃烧，为人们提供取之不竭的能源。 可惜的是，那个时代的世界已经烽烟四起，全球性的大战迫在眉睫，那个国家既没有力量、也没有条件把这一工业文明的最高成果推广开来了。那个国家的决策者们完全预见到了在未来的时代，整个世界都将笼罩在愚昧无知的黑暗之中。为了不让文明彻底退化，他们在某些极其秘密的地点，隐藏了人类自从工业革命以来的全部自然科学及工程技术的成果——各个学科、各个专业的理论和实验材料，各种图纸和技术文献，大量的机器、仪表以及工业材料的成品、样机、样品和零件——一句话，人类工业文明的精华都被他们严密地隐藏起来，防止全球性崩溃带来的彻底毁灭，期盼着有朝一日他们的后代能够走出蒙昧，能够利用这些藏品重新继续工业化进程。 “L仓库”就是其中一个隐藏点的代称。 当人类慢慢从大崩溃中恢复过来，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又慢慢兴起一些农业邦国时，这些国家争夺那些“仓库”的战争就一直延续下来了。汉帝国和蓝海帝国之间的战争不过是其中一场小小的争斗而已。 “他说的是真的吗？”孔定边皱着眉头听完了白雪寒的讲述，扭过头问艾利逊少校。 少校满脸惊讶之色，他似乎也是头一次听到这段令人吃惊的历史。 “大帅，”少校很别扭地说出这两个字，脸都红了，“这位可爱的姑娘说的，我不全明白，也很少了解。我是蓝海的军人，我只知道按照命令行事。我的责任就是在这场战争中率领我的队伍去夺取胜利，”他调皮地冲着孔定边眨眨眼睛，“至于她说的是真是假，大帅您自己判断吧。” 孔定边又失望地转向姑娘。 “就算如同你所说的，那个核聚变突破了，又怎么样呢？那个L仓库真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疲倦地打起了哈欠，“现在不还是一团糟？还不是打来打去？我们这些人”，他吊儿郎当地朝着众人指指点点，“还不是愚昧无知？” “不！”白雪寒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大很大，目光越过眼前的孔大帅，似乎在凝望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大帅，那个国家，已经有人冲出地球了！” 当的一声，桌上的木头水杯掉在地上了。三个人全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是的，大帅，他们在几百年前就飞出去了，而且……”白雪寒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们直到现在还和我们有联系！” “你说什么？”孔定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能力，也超出了明月和少校的想象边界。 当那个国家把所能搜集到的全部工业文明的精华深深掩埋在地下的时候，他们还在同时进行着另一个伟大的工程——把人本身，人类的胚胎、DNA送到地球之外，以避开可能到来的最大劫难。全球性的大崩溃，其深度、广度和烈度都是未知数，谁也不能保证人类能够在此之后幸存下来。因此，让一切能够有望在未来时代复原人本身的、代表人类本体的东西远离那场灾难，广袤的宇宙是最好的选择。在最后时刻，那个国家的宇航科技出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超级******，他们充分利用了刚刚突破的可控核聚变技术，倾举国之力建造了一些利用聚变发动机提供动力的庞大飞船，并且勉强实现了世代飞行能力，载着一些人、一些人类的胚胎以及一些极其重要的东西飞向了宇宙。 “他们要飞到哪里去呢？” “飞不了多远……他们的目的只是让一些人上天，躲开那场浩劫……等世界平静下来，他们还会回来的。” “那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白雪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两眼放光地说，“你能想象吗？那个宇航技术的******多么伟大！在此之前，人类还在使用化学火箭呢！连火星都上不去呢！竟然造了那么庞大的飞船！” “他们到底在哪里呢？”孔定边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了，他开始怀疑白雪寒要么是在吹牛，要么是精神方面出了点问题。可怜的姑娘，这几天的环境变化太剧烈了，她太年轻，可能心理上还适应不了。 “木卫二！大帅！”白雪寒平静下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大帅，我严肃地告诉你，他们在木卫二……” “木卫二，是啥？”孔定边和少校几乎同时叫了起来，明月的眼睛也瞪大了。 “木星的一颗卫星，上面全是水……大帅你能想象吗？一颗全是海洋的星球！全是水！”白雪寒突然快乐起来，“他们聪明啊，他们直接飞向了木卫二，多了不起啊！他们利用木卫二，来补充水！他们还利用木星上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氢，来补充聚变发动机的燃料！他们可以在飞船里面世世代代生活下去了！” “他们到底要飞到那里去呢？”少校忍不住提问题了。 “就在这里！在我们头顶上，在太阳系飞行！他们也和我们一样，绕着太阳转啊转啊……载着人类的希望……”白雪寒完全被自己的想象迷住了，眼睛里放射出精神病人特有的狂热光芒。 “你相信她说的吗？”孔定边回过头看着少校，神情如同见到了鬼魅。 “那么，我们要干什么？”少校没有理睬大帅，而是冷静地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您以为，我刚是不是疯了？”白雪寒恢复了平静，冷冷地看着面前两个男人，似乎是在戏耍两只可怜的兔子一般，“您以为，我说的都是假话吗？不，您错了。您以为，自从大崩溃700年以来，我们的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并且永远是这个样子吗？我们这些可怜人，将永远撅着屁股在土里刨食，可怜巴巴的祈求大自然的恩惠吗？” “不！”她突然尖利地叫了起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人，永远不会屈服这个可悲的命运的！文明发展的道路不会中断，人类冲向宇宙的梦想永远不会消亡！”她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滔滔不绝，“如果我告诉您，我们在这700年中，一直不间断地和那些在宇宙中飞行的人保持联络呢？如果我告诉你们，那些700年前飞出地球的人，在那颗大水球上发现了许多令人震惊的东西呢？如果我告诉你们，就在那颗大水球上，一直不停地拍发无线电信号，告诉我们新奇的、前所未见的信息呢？如果我告诉你们，请听着！”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如果我告诉你们”，累地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是什么？”孔定边和少校同时脱口而出。 “如果我告诉你们，那些人，那些700年前就飞上天的人，已经进入了一个更广大的世界，真正进入了浩瀚的星空，他们进化成了全新的人，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你们会不会很吃惊呢？” 孔定边和少校完全呆住了。 “还有，我还要告诉你们，”白雪寒慢条斯理地说，胜利的笑容已经浮现在脸上，“这个世界上，我们这样的人，我们这样的国家是唯一的吗？不，不，还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人，许多了解了那个700年前飞上太空的人群的真相的人，他们要联合起来，为什么不呢？他们已经联合起来了，他们要重演700年前的那一幕，他们绝不屈服于自己的命运……” “重演？”少校惊讶地叫起来。 “是的，亲爱的少校！！”白雪寒一下子抓住了少校的手，“是的，少校！我们正在努力，正在重建700年前能够把他们送入太空的一切，一切！有许多人在帮助我们！……” “那么，这个一号品，这个L仓库……”孔定边喃喃自语道。 “大帅！”白雪寒转向了孔定边，热切地说，“这就是我们700年来的努力！我们像鼹鼠一样，在整个地球上不停地打洞，不停地寻找，想发现那个伟大国家的一切遗存，一切可能掩埋的地点！如果能够把全部的技术资料和设备零件搜集完整，我们持续700年的计划就要成功了……为了凤山国，我们准备了40年！” “你不是说，还有好多人支持你们……” “是的，但是也有好多人在反对我们……想得到那些东西的绝不止我们，想直接接触那批太空人类的，也绝不止我们……”白雪寒有些情绪低落地说。 孔定边、少校和明月三个人一言不发，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白雪寒，白雪寒也毫无畏惧地盯着他们。四个人都沉默了，小小房间内的空气沉闷压抑得简直就要爆炸。 “你相信她说的吗？”良久，孔定边用一种梦游般的声音问其他两人。 “我不知道。”少校耸耸肩。明月倒是轻轻点了点头。 孔定边的思维彻底陷入狂乱和迷惘中。没错，他曾经是孔博森老爷最得意的义孙之一，见识过、听说过不少好东西，可能比这片土地上那大群的、一辈子只能在田地里摸爬滚打的土佬儿多知道些东西，也可能对那个伟大的时代多少有一些了解。 是的，他狂热地迷恋过那个时代，曾经用最大的精力和热情搜寻过那个时代的遗存，并且在对那个时代的渴求和热望下做出了对自己来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也曾经窥见过身边的那个广大的世界，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深邃和辽远；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像被卷入了飓风的中心那样，狂乱地、突然地面对如此激烈、如此可怕的大场面——这次不再是日复一日的围剿或者土匪火并之类的小打小闹，而是他赖以生存的土地的彻底崩塌和毁灭！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凤山脚下一个比较厉害的土匪头子而已，他从骨子里来说，和凤山脚下的那些农民没有任何区别；他的全部生活经验和见识，都不超过200公里的范围。 不过现在，可怜的孔大帅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外面那个世界狂暴的威力，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真的存在着远远超出他想象的、梦幻一般的场景和故事。孔定边就像村头老槐树下懵懵懂懂晒太阳的老农一样，一旦不得不面对前所未见的事物，便本能地把自己的心扉彻底关上了，他开始拒绝相信这一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少校倒是冷静得多。他轻轻地问：“大帅，您这里有烟吗？” 孔定边有气无力地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小木盒，扔给了少校。 “雪茄！您这里竟然有雪茄！”少校大喜，像一个30年的老光棍见到了年轻的离异少妇一般双眼放光。他忙不迭抽出一支点着了火，美美地吸了一大口。 “您刚才说了半天，”少校猛地喷出一股浓重的烟雾，“您还没有告诉我们，您要我们干什么？您把我们从那边”，他朝隔壁乱哄哄的会议室努了努下巴，“叫到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样一个动听的、奇妙的、伟大的历史故事吗？” 白雪寒气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开始凌厉的反击。 “你别忘了，你是我们的俘虏。凤山的毁灭，你们是罪魁祸首！” “我承认”，少校痛快地回答，“但与我无关，我只是在执行命令，尽到我的职责。至于我的俘虏身份，我想贵国也是一个大帝国，应该不会做出虐待俘虏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 “你们和我们打了十几年的仗，你敢说，你们没有为了抢夺这些仓库吗？你敢说，你们没有一点抢先和那些太空人类接触的意图吗？” “这个……我承认，在我们的军事会议上，我是听说过这个仓库的说法，而且我也推测过，这次凤山之战和那个什么仓库有关。但是您说的这些太空人类，宇航计划，宇宙飞船……恕我愚钝，或者我的无知，我真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想过。”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可以用军人的名誉保证。” 白雪寒一时语塞，少校却不想放过她。 “您还没有回答我，”少校急促地说，“您到底希望我们做什么？”他死死盯住白雪寒，把姑娘的脸看红了。 “我希望您，大帅，和我走！”白雪寒不搭理他，转向了孔定边，“还有愿意和我一起走的人，我们去找到那个仓库。我跟您讲真正的一号品是什么，它存放在十一区，它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大堆东西，它最核心的秘密应该是一个坐标！“ “什么坐标？“少校皱着眉头问。 “仓库的坐标。孔博森视若珍宝的、身家性命般的地理坐标！肯定是它！我们可以找到它，通过它我们就能找到L仓库，我们可以从那里获得一切我们想要的知识和设备！” “然后呢？”少校紧追不放。 “加入我们，大帅，加入我们，和我们在一起！让我们，和我们的帝国在一起，一同实现一个伟大的梦想，一同见证一个伟大的时代的开端！”白雪寒一直不面对少校，她全部热切的话语只是尽情对着孔定边倾洒。姑娘的眼神中，又开始放射出精神病人的狂热光芒了。 少校沉默了，他只是沉闷的喷吐着烟圈，一言不发。孔定边惊讶地看着白雪寒，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叫我和你一起走？我的寨子呢？我这几百号人呢？” “都走，全部转移！”白雪寒激动地叫起来，“大帅！你以为，你的寨子能保住吗？那帮蓝海人可是只想要你的地，不会要你的人！他们都是滥杀无辜的坏蛋！” “我抗议！”少校无可奈何地叫起来。 白雪寒没有搭理他，快速地继续说着，试图想把孔定边说服：“大帅，丢掉幻想吧！我敢保证，你的人民留在这里不会平安，他们只会倒在血与火的地狱中！凤山是怎么沦陷的？蓝海帝国向老百姓下手，曾经手软过吗？而且，你别忘了，”姑娘开始恶狠狠地威胁可怜的孔大帅了，“凤山的沦陷，竟然有那么多的叛徒里应外合！你曾经也叛了孔老爷，那些新的叛徒会怎么对待你这样的人呢？难道结果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更何况，追击我们的飞机，已经发现了这里！” 孔定边的精神基本上崩溃了，在关键时刻耳根子软、意志动摇的老毛病瞬间控制了他的全身。他一下子站起来，在房间内焦躁地走来走去。瞬息万变的局势、巨大的责任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几乎就要把他压垮了。 “呵呵”，艾利逊少校突然冷笑起来，弹了弹烟灰，“我想，白雪寒小姐如此卖力地动员孔大帅，恐怕不仅仅是一同实现梦想那么简单吧？”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像刀子一般尖锐，“你不过是想借用大帅的力量保佑你平安到达自己人的地盘，为什么还啰嗦这么久呢？” “大帅！”白雪寒仇恨地看了少校一眼，脸蛋已经完全胀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