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引狼入室、第五节 真神
不知穿过了多少街巷,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少校一行人被人架下了车,粗暴地向前拖拽着前行。他用力挣了挣,发现架住双臂的大手仿佛钳子一般坚硬有力,便立即放弃了挣扎。 “你们放手!”白雪寒尖利地叫喊起来,听上去她真是气坏了,“你们这样对待女人的吗?” 耳边只听得见粗重的喘息,以及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开关门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内部穿行,因为最细微的噪音都能交织成巨大的混响与回音,显得身边的空间尤为空旷与深远。 突然,众人被猛地向前一推,眼罩也同时被拿下,强烈的光线顿时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少校、白雪寒与楼小八姐弟不得不紧紧抱在一起,背对着前方那可怕光线的炙烤。 只听啪的一声,强光突然消失了,头顶上亮起了几盏柔和的小灯。少校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一间巨大而广阔的房间内了。 这里的地面、墙壁与顶棚似乎全由灰黄色花岗岩制成,坚硬、平整、干净。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台庞大的探照灯,一人多高的双曲面玻璃透镜反射着天花板上的数盏小灯的光芒,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光影错觉。除此之外,房间内空无一物。 这些可怜的外乡人警惕地紧紧靠在一起,尤其是他们发现从探照灯后慢慢踱出了七八个人时。 猛然一下子,少校觉得全身的血瞬间涌到了头上。 “蓝海!”白雪寒惊呼起来。 三名身穿黑衣的人,三名身穿绿色制服的人,以及两名披着白袍的人正齐齐站在他们面前。那熟悉的、噩梦一般的深绿色制服,不是蓝海,还能是谁!! “欢迎,哈哈,东方来的客人。”一名黑衣人走上前,笑眯眯地伸出了手,“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白雪寒仿佛痴呆一般盯着他,“是你!” “是我,可爱的姑娘。”黑衣人微笑着点点头,矜持地同白雪寒握了握手。 正是在桑贾伊饭店的大会议室中,那位神奇地熟练使用数种语言,兄长一样和蔼可亲、绅士一般礼貌周全的蓬特人的头目! “我叫阿敏,”那位蓬特人的眼神无比温柔,“我是蓬特的一名指挥官,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三位是令人尊敬的蓝海帝国的军官,里德尔先生,李先生与伯尼先生。” 三名蓝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像刀子一般射向少校。 “这两位,是伟大的努比亚帝国的公民,阿卜杜勒先生与伊提先生……” 一名白袍的“努比亚人”点了点头,神情无比骄傲:“请您称呼我的正名,奥西里斯。我不想用野蛮人的名字玷污我高贵的家族。” “当然可以,尊敬的奥西里斯先生,”阿敏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转过头对着少校一行人努了努嘴,“他的家族是埃及传承了数千年的最神圣的家族之一,冥王之家……所以他完全有理由这么说……啊,说到这里,我亲爱的朋友们,这一名字的简单变迁,却能够反映出国家、民族之间波澜壮阔的历史,有空了我会和诸位慢慢解释……” 白雪寒与少校却完全没有心思聆听阿敏所说的“波澜壮阔的历史”。他们虚弱地紧紧靠在一起,要不是楼小八姐弟拼命扶住他们,估计早就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上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他们对望一眼,眼窝中满是凄楚的泪水。 完了。他们从凤山一路走来,历经了一年的漫长时间,经受了多少激怀壮烈的无畏斗争、惊天动地的可怕毁灭、痛苦万分的生离死别,承受了多少身体与心灵的大喜大悲、感情与情绪的大起大落;激动、迷茫、惶恐、期待……人生百味几乎都品尝了,人生境遇几乎都经历了,而在今天,看样子是彻底终结了。那位总在冥冥之中保佑他们的命运之神呢?那只总是使他们一次次死里逃生、在危急时刻化险为夷的命运之手呢?难道这就是神的安排,将他们一步步推上了命运的顶峰,然后来个当头一棒,把永远他们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阿敏见这两个人面色潮红、气喘如牛、表情阴晴不定,连忙摇铃叫人搬来了几把椅子。而剩下的那些人,则完全是用一种猫捉老鼠的玩味姿态来欣赏少校二人的绝望。 “我们请你们到这里来,是想和你们好好谈谈……”阿敏摆了摆手,又命令几个仆人端上了大杯的葡萄酒,“你们现在还是我们的客人。拜你们的老祖宗所赐,你们的汉语早就是全球通行的语言了,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无障碍地沟通与交流,你们完全不必为此担心。” “你们现在一定很绝望,我们蓬特、哈桑、蓝海、努比亚之间的关系是如此复杂,你们感觉自己就像迷宫中的老鼠,已经完全找不到方向了,是不是?没有关系,亲爱的朋友,这就是我们的常态,几千年来都是这样。此处是三大洲的交汇之处,不管是在古典时期,还是在机器纪元,还是在现在,这里的国家、民族、人民之间的关系,总是像一大团永远也解不开的麻绳,而且今后1000年,如果我们人类还存在的话,也还会是这样。这同你们单一而又强韧的东方文明有着本质的不同……” “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城外的那6000哈桑人,在24小时之内就会被消灭。当然,他们一直以为我们蓬特已经落入了他们的陷阱……就让他们那样以为吧。啊,请不要恐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的朋友们,你们可能会觉得我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难道不是在无时无刻地发生着吗?我们理论上的盟国哈桑对于蓬特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我们进行理所当然的报复,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压力……” “如果你们仅仅认为,蓬特与哈桑之间进行的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充满了尔虞我诈的、肮脏的战争,而这场战争不幸地把你们也卷了进来的话,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我的朋友们,我曾经在哈桑那个堕落的饭店里说的话还算数……那位可爱的桑贾伊大人的珍珠计划还在进行中。当然,那个可怜的计划已经被完全我们接管了,这样的事情在你们身上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我早就说过,我的朋友们。你们的到来,就好像投入池塘中的石子,激起的小小浪花完全有可能会掀起滔天巨浪,而我们这些人,正是不停地推波助澜的人。那位桑贾伊大人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过嘛,他将亲手挑起一场世界大战……不不,他实在是太天真了!就凭他的能力,他能够搅动起什么?他能够支配什么?他又能够获得什么?而我们的眼光,绝不仅仅是这一块陆地,这一片海洋……甚至,也绝不局限于这个世界,这个地球!您瞧,我们的欲望,和你们的目的在这里高度重合了……” 阿敏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那几位同来的人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一直板着的脸也稍稍放松了。 “白小姐,我很清楚你来此处的目的,我也很清楚你来这里要寻找什么,因为我对你的国家发生了什么,将要做什么一清二楚。我非常佩服你的大无畏的勇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劲头,有时候还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心……但是我告诉你,你要找的东西,你所孜孜以求的,包括那个什么国王谷的L仓库,已经过时了,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完全过时了。它同我们即将追求的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啊哈,我看见你们的眼睛睁大了……很有趣,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像榔头一般敲击着你们脆弱的小心肝。不是吗?那么我再给你们来一下子……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们正在寻找什么,追求什么。那就是,”阿敏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起来,“神!” “神!”少校与白雪寒惊叫起来。 “你们惊讶什么呢?”阿敏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不正是那位神,一直在关注你们的一言一行吗?不正是那位神,把你们指引到这里来的吗?不正是那位神,一次又一次地让你们死里逃生的吗?我告诉你们,神,就在身边,就在前方不远处,而且,唾手可得。” 少校与白雪寒吓得几乎瘫倒在椅子上。阿敏用“唾手可得”来形容“神”,实在让人太震撼了。 “我们要感谢你们,因为我们早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关联。正是你们的出现,导致那位神秘的神突然活跃起来……当然,为什么会这样,你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能够如此吸引那位神,我们目前还一无所知,不过早晚会知道的。”阿敏突然站了起来,用他的语言大声喊了几句什么,然后坐下来诚恳地解释道,“进城之前,我答应过你们要请你们品尝蓬特所特有的‘亭亭’饮料,你们瞧,这不是来了……” 房间的顶棚上又亮起了十数盏灯,幽暗的空间顿时恍如白昼。 少校二人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一间空无一物的、干巴巴的大房子,至少在天花板上雕刻着无数纷繁复杂的精美花纹,而且从样式上看已经非常古老了。 “真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是吗?”阿敏注意到了少校的眼神,也仰起头出神地凝视着顶棚,“那些雕刻,至少有500年的历史了……唉,阿克苏姆流过的血,一言难尽,就在这间屋子里,上演过最最惨绝人寰的大戏……”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几名裹着面纱的少女娉娉婷婷,托着精致的托盘鱼贯而入,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上了一大杯清凉饮料。精美的玻璃杯内盛着满满的浅绿色汁液,噗噗泛着气泡,一抹淡淡的凉气盘绕其上。对面的几个人一直一言不发,矜持地举起了杯慢慢啜吸着,不时向少校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少校与白雪寒也犹豫着举起了杯。第一口灌进去的“亭亭”似甜非甜似苦非苦,不一会儿便有一阵奇妙的香气从舌底迸发而出,而那种冰凉而滑腻的口感让饱受酷热折磨的几个外乡人顿感沁人心脾,他们很快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个干净。 “很美好的感觉,是不是?”阿敏自豪地拍了拍手,“亭亭可真是我们蓬特看家的宝贝!让所有的人,包括敌人,都能爱上它。” 一听这话,少校与白雪寒都诧异地停了下来。 “你们也许会问,你们这些外乡人,对我们来说,到底算是敌人,还是朋友?”阿敏回过头,冲着他的伙伴们笑了笑,“其实这都不重要,在神的面前,我们这些人类的纷争无足轻重。是的,神就在那里,”他猛地站了起来,在空阔的大厅内走来走去,高亢的声音萦绕在巨大的空间内,听上去嗡嗡作响。 “我明确告诉你们,曾经神秘地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并且奇迹般地干预过你们行动的神,就在努比亚,更进一步说,就在国王谷。” 噹的一声,白雪寒手中的玻璃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们不是曾经接受过那位神发来的信号吗?你们不是曾经获得过这样那样的信号,在暗示你们神就在木星……甚至是木星的一颗卫星之上吗?不不,我的朋友们,神就在那里,就在我们前方1000公里之处!他在地球上,就在我们身边!” “数百年来,我们人类所遭受的一切厄运、承受的一切苦难,神都了解,在一切重大的事件中神也参与其中!神是谁?是地球上曾经出现的一切宗教所描绘的那样稀奇古怪的魔术师,有着闪闪发光的身体、罩着可笑的光环,对于人类的一切吃喝拉撒都随心所欲地横加干涉,稍不顺心就以消灭人类的生命最为泄愤的手段吗?不,神不是这样,这是一位真神!” “真神是真正全知、全能的,真神向我们发出了真正清晰无误的、直截了当的指令,告诉我们在最黑暗的时刻我们该怎么做,向何处去……你以为只有你们得到了神的眷顾,蒙受神的恩宠了吗?”阿敏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古典时代的人们出于对大自然的无知,才臆造出了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来进行膜拜;机器时代科学技术的进步早已经把一切宗教都打得奄奄一息……但是,人类的命运总是在进行轮回,当机器时代消失后,崭新的神又出现了!诸位!”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再次强调一遍,这绝不是过去数千年曾经出现过的、无数的假货,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真神!” “那么,这位真神,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呢?”白雪寒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他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阿敏激情澎湃的演说突然被这个讨厌的女人打断,很不满地舔了舔嘴唇。 “见到他!站在真神的面前提出这个问题!”阿敏高声叫了起来,“真神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答案!” “找到神,见到他,这就是神给我们规定的计划,任务……给我们规定好的路线!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按照神的意志前行!” “你的努比亚朋友,正是为此而来吗?”少校也终于开了腔,他似乎从惊恐的状态中平静过来了,“但是,那位孟图霍特普王子……” “努比亚?别和我们提什么努比亚,什么王子!”阿敏有些怒气冲冲地说,“那些可耻的篡位者,低等下贱的野蛮人!” “是的,低等,下贱的野蛮人!”白袍的努比亚人庄严地站了起来,缓缓开了腔——他的汉话同阿敏一样标准,“我们是光荣的埃及人,埃——及!” “努比亚在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埃及的奴仆,直到永远。在历史上,努比亚只占了一次上风……4000年前,那些野蛮人曾经入侵过我那不幸的祖国,建立过一个充满了蛮族腥臭味儿的努比亚王朝,当然这只是一场意外,历史长河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瞬间。埃及,这个伟大的名字岂能被努比亚这个肮脏的字眼所玷污,埃及古老灿烂的文明岂能被那些野蛮的南方黑鬼所沾染?” “这位阿卜杜勒先生……啊不,尊贵的神圣奥西里斯家族的继承人,”阿敏忙不迭接上了话,“是努比亚境内抵抗力量的领导人之一……反抗努比亚的暴虐统治,恢复埃及的纯正血统!……” “是的,纯正的血统!”那位奥西里斯激动地满脸通红,似乎正在拼命抑制强烈起伏的情绪,“说句老实话,作为古代埃及的后人,我们是多么羡慕你们这些来自东方的人,中国人,汉人……”他突然抢上前紧紧抓住了白雪寒的手,“我们曾经拥有比你们还要悠久的文明,但是,我们的祖先消失了,不见了,我们的文明传承中断了,遗失了,而你们,竟然毫无间断地延续下来,了不起,这是了不起的伟大成就!” “我……您过奖了,您说的那个伟大的国家几百年前就消失了……”白雪寒被一名异族的男子紧紧握住手,又羞又急,“其实我不是中国人,我只是汉国人……”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奥西里斯放开了白雪寒的手,眼中竟然涌出了泪水,“我们埃及人糟了3000年的罪!不停地被希腊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英国人……统治,蹂躏,压榨,盘剥!不仅埃及的文明消失了,就连我们的民族,不,种族,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他冲动地举起了胳膊,“古代埃及的血,已经剩不了几滴了,努比亚的那些可怜的同胞,还有几个能够记得自己是那些造过金字塔的先人的后裔?!” “但我们绝不会屈服!”尊贵的奥西里斯先生突然咆哮起来,“最古老的文明绝不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古代埃及的祖先们还有血脉留存,那就是我们,我们这些人!”他面色狰狞,高举着胳膊一步步向少校二人走来,“你们瞧瞧,我的血管里面,流的都是古埃及的血液,最神圣的血液!埃及的血脉必将流传万代!” “这些努比亚的臭虫们在我们头上欺压了500年!”另一位身披白袍的、似乎叫做“伊提”的埃及人也情绪激动地叫起来,“我们要和他们好好算算这笔3000年的帐,我们要让他们付出最可怕的代价!” “啊,两位先生情绪实在是太激动了,每次一提到这种事情就……”阿敏苦笑着摇了摇头,招呼着两位冲动地喘着粗气的埃及人坐下,继续品尝冰凉可口的“亭亭”饮料,然后向少校二人解释道,“作为外乡人,你们当然不了解努比亚的历史,我和你们简单解释一下。” “大崩溃时代,曾经统治了埃及上千年的绿教也彻底覆灭了……但是来自南方的努比亚迅速填补了这个真空。趁着残存的埃及人还没回过神来,那些黑鬼已经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努比亚王朝,并且无耻地盗用了古代埃及的宗教,正和3000年前他们的祖宗干过的坏事一模一样……当然你们也知道了,神圣的‘拉’如今成了他们的神。” “奥西里斯先生来自上埃及……啊,就在至圣的底比斯附近。他和他的家族数百年来一直在阴谋……啊不,努力谋划推翻那些外来异族的残暴统治,恢复古代埃及真正的荣光。真是巧上加巧,在这个时候,真神又出现了……” “寻找什么真神,那是你们的事情!”奥西里斯有些怒气冲冲地说,“埃及,永远是拉和他的神祗统治的神圣世界!” “啊,对,哦不,随您的便……”阿敏皮笑rou不笑地喝了两口“亭亭”,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对你们来说,神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不过没关系,我们反正是各有所需……蓬特将协助奥西里斯家族取得整个努比亚……哦不埃及,而你们,尊贵的奥西里斯,神圣的冥王家族,将帮助我们找到神。” “别忘了,还有我们。”冷不防,传来一阵深沉的声音,正是那位一直椅子上沉默不语的蓝海人,里德尔先生。 蓝海人的话炸雷一般在少校的大脑中炸响,他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哦对,我还忘记了介绍我们最重要的朋友、最尊贵的客人之一,蓝海帝国的特使,”阿敏冲着少校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睛,“艾利逊少校一定非常熟悉……” “艾利逊少校一定没有想到,我们又在这里碰面了,”那位叫做“里德尔先生”的蓝海军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精美玻璃杯,“亭亭”饮料他只喝了一半,“事情该结束了,这一切该做一个了断了。” “你在龙潭,你第一次可耻地背叛了你的祖国,由于你的直接参与,导致了我们最精华的飞艇部队全军覆没;在南海,你帮助我们的敌人逃脱海上追捕,并且在克拉的外海使得蓝海最珍贵的飞艇航空母舰损失殆尽;在哈桑,你干脆直接杀死了我们的联络军官……对于蓝海来说,你是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最严重、最恶劣、最丧心病狂的叛国者,你罪恶滔天!”里德尔愤怒地站了起来,“蓝海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曾经是我们蓝海最好的士兵、最勇敢的战斗英雄……你为什么要勾结蓝海最凶恶的敌人,你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了样子,像着了魔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和精力来对付我们?……”里德尔越说越气,到最后简直是在狂怒地咆哮起来。 “我的家人,已经全都被……消灭了,”少校脸色发白,颤抖着身体,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是吗?” “是的,早在哈桑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蓝海对于叛国者毫不手软。”里德尔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道,“你的家族的姓氏,已经在蓝海的土地上铲除干净了……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没什么……我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结果,”少校面色死灰,“确认一下。” “你要和蓝海对抗到底了,是吗?”里德尔步步紧逼,“不过没关系,你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不了什么了。你就算像在哈桑一样,再次把我们全都杀死,”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说,身在蓬特的蓝海,完全不是身在哈桑的蓝海那样,完全手无寸铁了,”他突然转向了阿敏,“您说是吗,尊敬的阿敏先生?” “啊,是的,是的,”阿敏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蓬特绝不是哈桑那样反复无常的小人,蓬特一直是蓝海最可靠、最忠诚、当然也是最光荣的盟友。蓝海将动用它伟大的海上力量帮助我们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哈桑的问题,而作为回报,蓬特将和蓝海一同分享面见真神的荣光……啊,当然,尊贵的奥西里斯家族将里应外合,帮助我们实现这一目的,他们将摘取获得上下埃及这一最芬芳可口的果实……” 阿敏又背着手在空阔的大厅内踱开了步。 “我们蓬特历来敬佩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追寻梦想的勇敢者,尤其是你们这样来自遥远东方的、拥有过悠久历史和灿烂文明的国家的人。”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柔和地盯着白雪寒,“我们蓬特不在乎你的国家同汉帝国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历史纠葛和恩怨,真的,毫不在乎,但是作为对勇敢者的奖赏,我们还是决定邀请你,尊敬的白雪寒小姐,同我们一同分享那份巨大的光荣,同时也是完成你的梦想的最后一步……” 白雪寒浑身一颤,正要搭话,那位里德尔先生跳到她的面前,有些夸张地大喊大叫起来。 “这可是阿敏先生个人的美意,而且,你是以个人的身份加入到这个行动的,你应该知道感恩……因为,你的努力,你的孜孜以求的梦想,对你的国家来说毫无价值了……”里德尔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同你的国家之间失去联络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吧……我实话告诉你,蓝海对于汉帝国本土的攻击即将开始,就在今年,”他斩钉截铁地劈空一掌,“就在今年,你的国家就要总崩溃了……呵呵呵……你们国家伟大而神圣的‘新曙光‘计划,也要跟着灰飞烟灭了……哈哈哈,嘿嘿嘿……” 其他两名蓝海人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白雪寒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虚弱地简直就要立刻倒下了。但是仅存的一点自尊和自傲在顽强地支撑着她。
“多谢你们的美意,”可怜的姑娘颤着声说道,她在竭尽全力维持失败者的最后一点体面,“我不需要怜悯和同情。在我亲眼看到我的祖国失败之前,我绝不承认我个人的失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你们蓝海的敌人,死敌!” “啊,我最欣赏的就是白小姐的这一点,顽强,固执,绝不服软,”里德尔有些戏谑地冲白雪寒眨了眨眼,“但是也没关系,不过从现在起,由不得你了。至于这位著名的叛国者,”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少校,“你的末日到了。” “现在就把我宰了吗?”少校坦然地挺起了胸膛,“那就来吧。” 楼小八姐弟惊慌地哭了起来,死死抱住少校的腰。 “没这么简单,”里德尔笑了起来,“我们将把你送回你最厌恶的祖国,要让你受尽人间的一切羞辱。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像一名光荣的战士那样死去吗?……死,那就太便宜你了。你将作为蓝海历史上最可耻地骗子、懦夫、渣滓……像一头最卑贱的牲畜那样了却残生……你将永远钉上蓝海的耻辱柱,永远!” 少校的脸瞬间白得吓人。他慢慢瘫倒了椅子上,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要滑落到地面。 “那我宁可死,现在就死……”他虚弱地回应道。 “不要!”楼小八抱住少校哭叫起来,“你们不要杀死他!” 几名“努比亚”人,不,尊贵血统的埃及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 “好了好了,”阿敏看到几名蓝海人的冲突已经到了僵化的地步,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过去的恩怨暂时告一段落,好吗?我现在邀请诸位来到本城的最高点,来欣赏著名的阿克苏姆之夜……美不胜收。我敢保证,这绝对是你们见过的最美的夜景。” …… 一行人在阿敏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神话般的阿克苏姆地下铁道。 尽管同庞大的克拉地下城相比,阿克苏姆的地下交通体系显得儿戏一般,但是也算得上人间奇迹了。就在沙漠的地下深处,一代又一代的蓬特人驱使着大量的奴隶,运来了来自北方的、阿斯旺的优质花岗岩,建成了坚固结实、密如蛛网的长长的地下隧道网;依托城外广阔的太阳能电场,电力驱动的小火车在地下隧道内穿行,将城市内各个重要的据点和建筑物串联起来,使得庞大的兵力调动与物资运输可以不动声色地进行。此外,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岔道通向更多的、神秘莫测的洞窟,据说里面堆满了能够支撑长期战争的物资装备,能够让阿克苏姆在切断一切外援的情况下也能支撑个十年八年! 人们坐进了一辆装饰豪华的列车——车内用上好的胡桃木进行装饰,雕刻着北非典型的精美花纹,各个角落都点着阿拉伯熏香,使得整个列车甚至整条隧道内都弥漫着一股奇妙的香气;好客的阿克苏姆人为每位客人都准备了舒适的阿拉伯式的沙发,蒙着上好的天鹅绒软缎,甚至在每个沙发的旁边都准备好了硕大的水烟壶和无处不在的“亭亭”饮料!——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普遍贫瘠的高原边缘地带,人们也不会忘记中东地区所特有的奢侈享受。 列车启动了。客人们舒舒服服地坐下,开始享用香气四溢的水烟。车轮同钢轨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嘶叫,隧道内的灯光在窗外一闪而过,使得车厢内小小的空间忽明忽灭。 这样的感觉,白雪寒与少校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们完全没有心思享用眼前喷着白沫的清凉饮料,而是一言不发,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灼之中——一种分离前的焦灼和刻骨铭心的悲凉。 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支持他们一路前行的梦想已经被彻底打断,似乎永远笼罩在他们身上的好运气也到此为止。从现在起,白雪寒,与少校,甚至楼小八姐弟就要永远分离,这个曾经团结一心、亲如手足的小小团队即将彻底解体。没关系,孔定边、明月与燕妮不是跑得人影子都不见了么?也许,他们早就看到了这一步,只不过提前行动了而已。他们是幸运的,他们不用承受被强行拆散的巨大痛苦……一想到这里,白雪寒甚至有些嫉妒起那位孔主席了。她用眼角偷偷瞥了瞥少校,发现那位高大俊朗的洋人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正抱着头缩在沙发的一角,萎顿不堪——可怜的人!他已经完全被命运击垮了。 白雪寒突然觉得浑身上下产生了一种解脱感,一种挣开了命运绳索的欣快感觉。既然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那么就痛痛快快放下所背负的沉重使命,以一个纯粹的、好奇的旁观者的身份,来见证他们寻找“真神”的史诗般的行动吧…… 白雪寒闭上了眼睛,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真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一个正常人,一名普通的姑娘的生活了。在她的国家,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正在做什么呢?这是一个灿烂如花、温润如玉的最美好的年纪,理所应当地尽情享受一切最美好的事物——芬芳的花朵,甜蜜的美酒,温柔英俊的小伙,热烈的爱情……而她又在做什么呢?日复一日地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大喜大悲,面对一个又一个生离死别的悲剧……难道,这种压抑的、沉重的、晦暗的日子真的可以结束了吗?难道,从此之后她有资格、也有条件开始享受一个真正的、普普通通的女孩儿所过的正常生活了吗?唉,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迷梦呢?…… “我们到了,诸位。”阿敏洪亮的声音打断了白雪寒激动的思绪。她这才想起刚才懵懵懂懂跟随着众人似乎穿过了无数的隧道,好像还乘坐了几部稀罕的电梯。 面前一扇精巧的木门呼的一下子打开,强劲而又干燥的风扑面而来。大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座高塔之上了。 巨大的阿克苏姆在脚下徐徐向远方铺开,白雪寒与少校从未见过的、无比灿烂的灯火把夜空都点燃了。这是一幅绝美的闪闪发光的巨画,一张精巧繁复的夜明珠与金线编织而成的巨毯。蒙着眼睛进城的少校一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乱哄哄的阿克苏姆竟然有着如此迷人的夜色,仿佛嵌在黑暗大地上的一颗光彩夺目的珍珠……这简直不是人类所为,似乎是神在这片贫瘠而干旱的土地上刻意放置的一顶精巧王冠。 “真美的灯火啊……”少校都忍不住赞叹起来。 “真像……”白雪寒出神地喃喃自语,“真像那一晚的凤山……熊熊燃烧的大火,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少校是经历过凤山的毁灭的人,他一下子呆住了。 “我们的阿克苏姆白天依靠太阳能发电,夜间只能依靠巨量的蓄电池,”阿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指点着远方的灯火,“今晚全城的灯都打开,正是为了迎接你们这些尊贵的客人……在我的印象中,50年来也就两三次而已。你们真是有好运气、好眼福!” 白雪寒有些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同来的几名蓝海人、埃及人凑在一起,正朝一个方向指指点点,热烈地谈论着什么。 “你们瞧,那边,”阿敏有些惆怅地望向远方,“哈桑人的营地……” 少校与白雪寒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在城市的西南方很远处隐约发现了一片暗淡的灯火,如同排布在黑色巨毯上的几颗稀疏的星星。 阿敏从怀中掏出了一快怀表,认真地看了看,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按照计划,那些哈桑人将在明早8点前被消灭,”他淡淡地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这句话如同闪电一般劈中了白雪寒与少校,他们霎时变得呆若木鸡。 “再过半分钟,这片美丽的灯海就要全部熄灭,”阿敏叹了口气,“再看到它们,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再多的电池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不像你们,有丰富的水力发电。” “全城……熄灭?”少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全城的灯点亮,就是为了给我们看看?然后再关掉?” “你想多了,”阿敏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们蓬特人还没能力做到如此任性与奢侈,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蓝海的里德尔先生也凑了过来,笑眯眯地盯着少校。 众人沉默了,全神贯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突然,灿烂的灯火一下子消失了,一切都归于沉寂与黑暗。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种盘旋在耳边的低沉噪音突然消散一般,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应与失落。白雪寒觉得自己被猛然抛入了无尽的虚空,她惊慌地抓住了少校。楼小八姐弟也情不自禁尖叫起来。 “来了!”人们兴奋地抓住了栏杆,纷纷叫了起来,“来了来了!” 白雪寒与少校顺着他们的眼光向东方望去,立即感到自己如同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一般。 东方黑漆漆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长串星星! “飞艇!”少校激动地吼叫着,“飞艇!” “不愧是蓝海的老战士!”里德尔大声喊道,“的确是蓝海的飞艇!” “蓝海的飞艇又来了!”白雪寒尖叫起来,“它们竟然又来了!” “蓝海人如同时钟一样精确,合围已经完成了!”阿敏得意地哈哈大笑着,“哈桑人这次彻底跑不掉了!” 白雪寒惊恐地死死盯住远方的那一长串光点,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阿敏的胳膊死命摇晃着,“你们疯了!就在这里开打?那阿克苏姆会毁掉的!” “同整个哈桑相比,牺牲掉一个阿克苏姆,又算得了什么呢?”阿敏轻轻挣脱了白雪寒的撕扯,“更何况,我们就要见到真神了。” “没错,”里德尔轻松地吹了一个口哨,“蓝海舰队的重炮此时此刻正在轰击那个豪华的桑贾伊大饭店吧……我真想看看尊贵的桑贾伊老爷看到他那价值连城的宝贝化作一堆破烂时的表情。” “我们合作愉快,”阿敏微笑着向里德尔伸出了手,“应该好好庆祝两个伟大的文明之间的合作。” “合作愉快,”里德尔也笑着回应,“可惜您没有把美味的‘亭亭’带到这个风景优美的塔上。” 少校与白雪寒已经完全瘫坐在地上了。他们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眼中饱含了泪水。 “好好享受这最后最美的夜色吧……”阿敏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半个小时之内要转移……战争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