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福客栈 下
妇人扶着雕花木栏，嘴里喋喋不休地大骂掌柜是个衰神，散她财运还差点要她老命。 莫北未见其人倒是先闻一股浓烈的香味刺鼻而来。 随后，掌柜硕大的身躯后出现一位美艳动人的妇人，高高盘起的发髻，流下一缕青丝秀发在耳旁，高贵中多了一丝不羁。粉红轻丝笼罩着妖娆的身姿，胸前一对白兔随着呼吸轻轻一起一伏。妇人虽年过中年，但比起豪宅深苑的少妇丝毫不让。 莫北对这些毫无审美，只是被胭脂香熏得有些晕头。 “瞎眼啦，瞧瞧谁来了？”掌柜轻轻拉了下身边的妇人。 妇人这才打量起莫氏二人，先是对莫北点了点头，道了三个好：“好皮囊！好身骨！好苗子！” 再一撇莫北身边的老头子，不由地“啊！”了一声，敢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气势与之前是截然相反，好一会儿妇人才受宠若惊地问道：“莫……仙？莫......？” “芙蓉，不认得老夫？”莫天问笑了笑说道。 “莫先生，说煞小蓉了”妇人轻舞兰花指说道。 看得掌柜和店小二又是一阵哆嗦，店小二回过神来，赶紧上楼接着帮妇人摸牌。 莫北望着刚刚还有些凶巴巴的妇人，此刻却百般温柔。心想，这女人就如师父教诲的一样，变得比天空的云朵还快。 “老头子，站着干啥，赶紧招呼贵人啊？还有狗蛋你，赶紧端水来，给莫先生和这小公子洗洗。”刚没走多远的店小二不得不“临危受命“。 “可，那楼上的牌局？”旺仔有点心虚地说到。 “可什么可？让小红去……就让小红去吧。”妇人说到小红去打牌，心里一阵rou痛，店里几乎就属她最笨，十赌九输，此刻贵人降临也顾不得这些。 “掌柜的，让大傻拿出看家本领，天将点三清，上仙斗蛟龙，四翠烘火凤，双龙戏白虎，大鹏遨四海…”妇人似乎还想说下去，却被莫天问止住“够了，无需再多，就我师徒二人。” “您老难得来一次，这一等都有好些年头了，这回我们可要好好叙叙才是”，妇人接着又对一愣一愣的掌柜囔道：“发什么傻，还不快去备菜！” 妇人将掌柜喝退后，领着莫氏二人到了楼上。途经一间名为“卧龙阁”，内里传出几声娇笑省，随后有动听声音“芙蓉jiejie，赶紧哟，打完这一圈，meimei们还得回去伺候那些县太爷侯爷！”妇人两耳充作不闻，径直带莫氏两人来到客栈贵宾专属的套房。 莫北走进客房，耳目一新，有如坠入皇室豪阁，与外头的苍凉形成巨大反差。南海梨木制成的各类橱具，不知年代的青花玉瓷摆放有致，柱雕上的福兽栩栩如生。难得的是白珠帘纱后隐隐传来淡淡的桂花香，这南方才能生长的玉南桂，竟在寒北之地花枝招展，更有几朵呈现结果的迹象，让走遍南北的莫北忍不住多看两眼。 就坐后，妇人忽然双手掩面轻轻抽噎。 “芙蓉，这是为何？”莫天问一眼望穿芙蓉是在作样，只是不好点破。 “莫先生，这一别就是三十个年头，小蓉时常挂念您老。”妇人凄凄凉说道，朦胧双眼已快含不住豆大的泪珠。 这让莫北再次瞠目结舌。虽说于各国游历多年，但多半遇见的是朴实无华不善变化的穷苦人家，从未见过哭笑一瞬间的人，而且还能瞬间一副楚楚动人的女儿态。 “老夫，这不是来看你们了？”莫问天捋了捋尺长的胡子说道。 至于莫北，有些受不住那胭脂香味，径自欣赏起珠帘后的景物。 “莫先生，那年不辞而别，我…..”好不容易止住泪水的双眸，竟又要下起雨来。恰逢掌柜小心翼翼捧着一坛老酒，笑嘻嘻地走进来。 “莫爷，那年你走了，婆娘尽怨我招待不周有失礼数啊。这坛祖传秘制的百果酿，年限比起我和小蓉年岁加在一起都还高，今儿就开坛献上。哈哈哈~”说罢，掌柜掀起封纸，顿时酒香把妇人的胭脂味都给盖了下去。 要说这百果酿的酿造工艺，只能有苛刻形容。不仅需要上百种果实按一定顺序放入，且只能在每年冬至午时放入一果，并根据一年的时运择门人前去投放。至于开坛封坛计算天时人和更是一堆繁琐的事情。百年后酒才初成，可解坛开喝或继续添加不同果实，越是久远越是功效神奇，虽没人见过活死人肌白骨，但延年益寿青春常驻在客栈妇人身上是有目共睹。 莫天问闻香，腹中的酒虫已隐隐按耐不住，也随着哈哈一笑，说道：“小飞有心了，不知佳酿何年？” “元武一四二年！”掌柜答道，言语里带着丝丝自豪。 莫北听了好奇，掰指一算，心想“今元武二八零年，有一百三十八个年头的老酒！师父有口福了”。 妇人撇了眼掌柜，不满自己被冷落，插嘴道：“莫先生，这位想必是您的高徒吧，啧啧啧，面若白玉，明眸皓齿，仪表堂堂，定然出生不凡。”妇人知道莫天问行走江湖并无妻室，且武艺超群所收之徒必然出自高堂豪门里。 莫北被夸一通下来，有些受不住，脸红了起来，轻轻说道：“我是师父在一破庙里捡来的。” “哎哟，英雄还会脸红叻！”妇人自然把莫北的话当作耳边风，毫无尴尬之意。 “芙蓉，就别逗劣徒了。”莫问天打圆场，“小北，还不快过来叫声李伯伯乔伯母。” 莫北赶紧回头作揖道：“李伯伯好，乔伯母好”。 “好，好”“真乖”夫妇分别回道。 原来，掌柜姓李，单名飞字，妇人叫乔芙蓉。此二人在三十年余前，行商途经飞马镇，遭遇路匪劫掠。护院在乱斗中一个不剩。两人正处于绝望时，莫天问一人一骑提剑相助，驱散劫匪。后匪徒多次寻衅镇上及周边村落，莫天问受邀，孤身挑匪寨，匪首毙，树倒猢狲散，飞马镇也因此免受匪灾。 李乔夫妇，因货损严重，便用剩余财物在飞马镇开了间客栈，不再跑商。 “菜来咯！”店小二高声吆喝道，随后利索地将“天將点三清”摆上，惹的莫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想，还真是御厨的水准，雕花色泽气味火候与宫廷菜肴相比只高不低。 众人围于桌前闲聊，待菜上齐。掌柜李飞给莫天问斟满酒，同时偷偷地踩了妇人一脚，随后举碗道：“此敬，敬莫爷再生之恩！” “客气”莫问天回道。 莫比随众人痛饮一碗，脸颊飘起淡淡火烧。 夫妇二人劝菜一番，再次举碗道：“再敬久别重逢！”。 莫天问举起碗回道：“好！干！”。 随后夫妇二人又举起第三碗对着莫北和莫天问说道：“三敬天下早日太平，英雄早日还乡，我等也好做个安稳生意。”只是美酒之下，大家忽略了这次竟是从莫北敬起。 “好！好！好！好个天下太平，英雄还乡！”莫天问举碗说道。不曾想这普普通通的三句话，让莫天问顿时有种茅塞顿开，一直以来就在苦苦追寻这种破境的感觉。 “哈哈哈！”莫天问大笑一番，站起捋了捋胡子，对着客栈夫妇二人回酒道：“为了能有更多人喝到百果酿，我们再干第四碗！”又有谁知道这酒过三巡，竟能捅破莫天问修炼的瓶颈，虽然薄如蝉翼，却也让他十年停滞未前。 饭间众人又说又笑，好不欢闹。镇上上空的云团也逐渐散去，露出繁星点点和皎洁的月光。 深夜，客栈众人皆醉。莫天问与莫北卧于客栈屋顶。他二人早已习惯这番“举高”望月。 但见莫天问叹道“悠悠甲子，不日将至”。 “何物将至？”莫北听得茫茫然，等了一会儿也未听到他师父回复，便转头望向莫天问。发现莫天问双目透出寸长幽光，仰望着星空，一手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一手飞快地掐决。莫北好不吃惊，但告诉自己，肯定是喝多了才出现眼花缭乱。 莫北很识趣地不去打扰师父，也望向同个方向。那里只有一小片黯淡星光闪烁着，在醉眼之下反倒折射出几分虚影。 许久之后，莫北下意识问道：“师父，那几颗星有名字或者什么典故吗？” 这回轮到莫天问微微一惊，这小子也能看到那片星空还是误打误撞？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莫天问捋了捋胡子，慢慢说道：“那片星空曾经有很多的故事。只是太过久远，久到没有多少人记得那片星空原有个美丽的名字‘仙云宫’；久到没有多少人能记得，还有那么一个飘渺如传说一般的门派。” 莫北此时已悄然酣睡过去。 莫氏二人于飞马镇逗留数日，便告辞李乔夫妇，往北原东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