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
合合的电话突然响起，是个新的号码。合合心里一阵踌躇，最终还是接了电话，没错，还真的是唐仁。电话那边传来他的声音，对合合来说也不知道是熟悉还是陌生。他说：“合合，我回来了。”“嗯。”“我想见见你。”“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最近我工作有些忙，等我处理完再联系你吧，你看行吗？”“合合，是不想见我吗？”合合笑了，说：“我不至于的吧，真的是工作忙，再说，我们俩又没仇没怨的。”他也在那边笑了起来，说：“嗯，那就好，那你有空了就给我打电话。”“好。” 电话挂断后，合合便是久久的沉默。大牙不明原委，虽然自己和合合在大学的时候日日朝夕相处，但合合实在是一个不爱多说话的人，那时候只知道唐仁对合合或有亲睐，两人有那么一段时间还交换书籍什么的，再多的，就全然不知了。她看着合合的样子，还是有些担心，问：“怎么了？这电话打完跟放了气似的。”合合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自顾自的笑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老天爷也挺有意思，怎么这些人一个一个挨着，都赶在一块出现了。”“这些人？你说谁呢？”合合看了大牙一眼，抿着嘴笑，说：“你看，先是在音乐节碰到陆锦时，后来又在我的书吧里遇到祝磊，就是我涂姨的儿子，紧接着我爸病了，现在唐仁又回来了。”大牙听到陆锦时的名字有些尴尬，合合忙说：“哎，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说这个事儿，总归说，你和我姐夫还是很有缘分的。”大牙轻轻叹了一口气，问：“祝磊怎么了？”“我总觉得那小子阴阳怪气的，哎，也没什么，可能我自己多想了。”大牙皱皱眉，说：“所以，唐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合合自知躲不过去，索性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开始同大牙娓娓道来。 她说，那时候的唐仁风度翩翩，是很迷人的…… 合合初遇唐仁的时候，他们还不是校园里的师生关系，嗯……其实也算是。那时候合合还在为高考发愁，她的语文家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中年老头，和古叔叔的关系还不错，是一位大学的语文教授，对高考语文也一直有研究。有一天晚上，这位教授伯伯给合合上完了课，突然和合合说：“合合，明天伯伯要到外地的一所大学去出差学习，所以有一周的时间不能给你补习，伯伯给你找了一个老师，也是伯伯大学里的同事，你们年龄差的不多，他为人也幽默风趣，让他替我一周，行吗？”合合当然欣然同意，人总是喜新。 第二天，合合回到家吃过晚饭就开始等候这位新老师。 他是唐仁。 那日他出现在合合家门口的时候，竟不像往日里教师该有的西装革履的模样，而是穿着一身极为舒适的运动套服，头发清爽干净，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倒像是合合的高中同学一般。古叔叔看着他也很开心：“唐老师，幸会幸会啊，专门跑来给我女儿补习，真是麻烦你了。”“客气了，古先生。”“这是我的女儿古合合。”合合听爸爸介绍她，也露出了假模假式的淑女的微笑，她朝着唐仁点了点头。唐仁伸出手，说：“你好，合合。”合合心里有一阵的迟疑，她不知为何的突然预想到了与唐仁握手的触感和他的体温，竟然不由得有些害羞，但她还是伸出了手，她说：“你好，唐老师。” 果然如那位教授伯伯所说，唐仁风趣幽默，又文采斐然，常常冒出些不为人知的典故让合合心里顿生崇拜。他告诉合合黄昏的别称也叫“乌栖时”，是出自李白《乌栖曲》中“姑苏台上乌栖时”这一句。他还说，在《纳凉词》里，“游鱼吹水沫，神蔡上荷心”中的神蔡竟是乌龟的美称…… 合合每每听他将这些细细碎碎的知识，总是入迷，她想古人是那样含蓄而热烈，总会愿意绞尽脑汁的找一种方式来表达情感，而这种隐隐讳讳的小代号放到现在，却是这么浪漫。 只是，时间是贼。 那是唐仁到合合家辅导的最后一晚。合合心里也自知，只是还嘻嘻哈哈佯装玩笑。唐仁看着合合认真书写，轻声的说：“合合，明天我就不来了啊。”“嗯。”合合抿着嘴点点头。唐仁一个胳膊肘杵在合合的写字台上，托着下巴问她：“会想我吗？”合合有点儿害羞，扭头看向他，笑着掩饰：“哈？”唐仁也乐了，闷着声哼哼。合合被他笑得有点儿心怵，尴尬的挠挠头。他说：“好好考试，往后我们应该还有机会见面。”合合努力着不把自己的下唇咬下来，唐仁的声音实在太酥，她心里小鹿乱撞，说：“好。” 再见面就是高考之后，他们两个都没有互留联系方式，唯一的关联还是那位教授伯伯。可巧，合合如愿考上了那所唐仁任教的本地大学。 那所大校离合合家不算太远，她心里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冲动，只想着快去那里逛一逛，好像有相熟的人一样。 七月底的阴天，虽没有太阳，却还是憋闷。她骑着车子到了那里，看到大大的校门，合合心里一阵兴奋。“合合！”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左顾右盼的寻找。唐仁从车上下来，望向她，说：“合合，在这儿。”她闻声看去，笑了起来，那模样看起来应该是达到了此次的目的。他走向合合，说：“听说你考上这里了？”合合点点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露着一排牙，笑得阳光明媚。 突然就滴起了雨点子，吧嗒吧嗒的砸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说：“走吧，上车，难得见你，带你吃点儿好吃的。”合合没有一点推脱，直接就冲他的车跑去，把自行车扔给了唐仁。他笑着喊：“死丫头！” “我们去吃什么？”他启动车，问她。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伴着雷声，像是庆祝他们两个的偶遇。合合是最没主意的人，尤其是遇到吃什么的问题，她总是选择困难。她摇摇头，说：“我……吃什么都可以，我不知道吃什么，别问我吃什么。”唐仁一早看穿了她的性子，开车便走。这一路雨点猛烈，唐仁也像开了挂一样车速极快，合合坐在车上倒是极为痛快的。 他把车停到了一处公寓楼的停车场，示意合合下车，合合一脸迷惑：“这是什么地方？私家小厨？”他点点头，说：“对，唐氏私家小厨。” 唐仁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复式，没有多大，但是很舒服。一屋子的棕灰色系，温馨也简约。合合自打进了门，就有些不好意思，处处行为很不自在。她穿着大好几号的拖鞋，在房间里拖拉。唐仁看她六神无主的样子，觉得好笑，说：“不然过来和我一起做菜？”他说雨天路况很烂，干脆到家里来做给合合吃，合合最初也一肚子惊讶，看到他娴熟的刀工，也渐渐认可。 合合缓缓挪过来，说：“你屋子里是不是藏着个田螺姑娘啊？”“嗯？为什么这么说？”“一个大男人，屋子这么整齐，壶里有热水，桌上有鲜花，冰箱还是满的，说出去谁会信？”“这说明我是居家必备的优质男人啊。”他轻巧的切着葱段，合合看着他撇撇嘴，说：“自恋。”合合坐到他的对面，看着他做菜，说：“唐老师，你……总会把学生请来家里吃饭吗？”唐仁瞟了一眼炯炯望着他的合合，嘴角弯弯，说：“不是，合合是我的头一位。”“啊……那我很荣幸喽。”她心里很高兴，嘿嘿的笑了起来。唐仁也被她感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合合细看他，觉得他比从前好像有了一些变化，胸膛和臂膀似乎是比原来强壮，下巴上有了一些胡渣，不过皮肤还是和原来一样白净，原来的黑框眼镜变成了无边框，刘海也梳向后露出了额头，眉毛还真是浓诶，好想摸一摸。合合看的出神，唐仁把菜倒进炒锅的一刹那，合合被吓出了脑电波。 不知过了多久，饭菜终于上了桌，是最简单的炒菜米饭，他炖了骨头汤说是给合合这个被高考耗尽的小朋友补身体。合合看着他摆在桌子上的那么多菜碟再一次惊叹。她说：“太牛了太牛了。”唐仁看着她的样子，又笑。合合撅撅嘴，说：“你总笑什么？我很好笑吗？”唐仁像是很认真的思考了半晌，郑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