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智五猜
吴铮听着程耀东脚步消失，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头郁郁。 本来两人一开始谈的挺好，他确实中途有点情绪化了。仔细想来，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大致有三点：第一，程耀东多少有些喧宾夺主，拿出了类似于许劭廷的态度，把很多期望都寄托到吴铮身上，把很多想法都灌输到他的脑里……但明显少了一些诚恳，多了一些“想当然”，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第二，吴铮眼下要着手的事一大摊，并不想再节外生枝，引来更多的问题和麻烦。尽管索菲亚和本杰明真是他的“顶头上司”，但这个面子给于不给只在一念之间。即使他有些摇摆，但在没拿定主意前，程耀东突然跳出来指手画脚，反倒令他生出强烈的抵触，觉得下不来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吴铮从许劭廷那里大致了解到程耀东的过往，很看不惯他一直以来的言行。此人的格斗搏击犀利无匹，号称“华人第一高手”，确实有着深不可测的恐怖战力，又和四海堂名义上的龙头大哥霍轶城兄弟相称，可偏偏在很多事情上，表现的不那么“尽如人意”，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说穿了，吴铮觉得程耀东既没“融入”到四海堂，也没对霍轶城尽到真正的兄弟之情。不知是为了彰显与众不同，还是真的清高淡泊，他更注重的只是做好自己。 眼下便有个现成的例子：草州团加紧了全面打压四海堂的节奏，这要紧的关头霍轶城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程耀东要真和他是过命的交情，真把四海堂看做是家，不说带领着全帮人马绝地反击，和草州团做殊死一战，至少也不该婉拒许劭廷的请求，连霍轶城留下的摊子都不帮忙担待一下。 吴铮就觉得他在“小打小闹”、“小恩小惠”方面勉强过关，表面上是帮了不少忙；可一涉及到大是大非的问题，总会撇清关系，划明和四海堂的分界线，压根不想卷入其中！这种做法不但让人琢磨不透，也很容易生出隔阂跟猜疑。他甚至想不明白，霍轶城是怎么把这样一个始终“格格不入”的人看作是兄弟的。 程耀东妄言“兄弟是用来放在心里的”，那是一句屁话！兄弟如果只放在心里，做不到肝胆相照、患难与共；做不到表里相济、恩深义重，那和放到骨灰盒里就没什么区别！ 只有死人才会长存于人们的心里！程耀东用这种方式与人相处，最多叫做“交朋友”罢了；做兄弟远远谈不上！吴铮恼怒就恼怒于他这人自己不以身作则、请自隗始，倒很热衷于指派别人的言行，左右他人的想法，所以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出言顶撞。 或许在别人眼里，程耀东是神一样的存在，包括许劭廷在内，四海堂上下没人敢于对他发起质问；或许程耀东确有苦衷和难言之隐，无法将其公之于众……然而吴铮的情绪一上来，对这些因素统统无视，他就忍受不了对方的“假仁假义”和“故弄玄虚”！ 即便真因此惹毛了程耀东，和他再大打一场，吴铮也无所畏惧。今时不同昨日，有金珠、土珠垫底，再守着后院里的“能量基地”，程耀东纵算厉害到能上天，吴铮打不赢他，自保也绝无问题。 不过这一幕终究没有发生，程耀东黯然隐去。他没正面回答吴铮的问题，也没有真的被激怒，甚至语气、表情和动作也很快随着两道浅浅的涟漪回归平静，只简单到用离去的一抹背影，便诠释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无奈和惆怅。 吴铮斜靠进床头，隐隐有一丝悔意。盖因他意识到自己因为情绪使然，多少也有些强硬。 他吃不准程耀东的底细，也猜不透对方的想法，沮丧的叹了口气，又摸起了烟盒。 恰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摸出一看是弗兰克打来的，接通后先问：“雷根医院有新的线索了吗？” “有一点，但意义不大。”弗兰克叹了口气：“我们找到了两名目击者，是医院的楼道保洁员，她们回忆说案发时段曾经看到过丹尼尔的病床被医生和护师推进过楼道，然后进入了货载电梯。” 吴铮猛然警醒：“货运电梯一般是没有监控的对吧？” 弗兰克道：“是没有，但除了工作人员外，普通人不持卡也无法使用。” 吴铮皱眉道：“她们准备的很周密，搞到一张货运电梯卡不算难事。” “是。”弗兰克叹道：“而且撤离的方式更周密。我们仅仅在三分钟后就封锁了整个医院的所有出口，包括地下室、停车场、食堂、甚至是换气风道和停尸房，可依然没抓到她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铮坐起身道：“为什么？” 弗兰克道：“我们封锁了所有出口，却唯一遗漏了一处既封锁不住、也无法及时赶到的地方！” “是哪里？” “医院天台！” 吴铮一下愣住了：“上了天台，不等于自寻死路？她们带着个大活人还能往……”猛的站起身来，迟疑道：“莫非是……莫非是……” “直升机！”弗兰克帮他肯定了答案：“她们是搭乘直升机逃走的……我们核实了事发时段的空中管制情况，得到证实：一架cnn公司驻洛杉矶分部的新闻直升机被盗用！” 吴铮又惊又怒：“她们……她们居然能偷到直升机作案！” 弗兰克道：“因为报道、抓拍突发新闻的特殊性质，这类直升机在洛杉矶分布有几十架，分属各大新闻媒体单位，他们只向空管部门报备了机型和编号，被纳入到气象、应急和救灾序列，在没收到统一限飞令的情况下，基本可以不受时间、地点限制，在相应空域内自由起飞降落。” 吴铮咬牙切齿，却又无言以对。 弗兰克接着道：“这还说明，对方的人手不止这三个女性，算上干扰监控器材和偷盗直升机的，至少还得有两到三个人接应她们……” 吴铮手抚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敌人处心积虑，把“工作”安排到如此周密细致，打他们一个猝手不及、防不胜防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弗兰克接着道：“丹尼尔虽然被劫持走，但祝小姐毕竟安全无恙，可能你也知情了，许劭廷录完口供坚持要带她回店铺，应该是想躲进那间地下大厅，我已经派安东尼调派部分警力随后赶去，24小时轮值守护外围，防范敌人的另外一队人马再来偷袭。” 吴铮蹙眉道：“暂时先这样吧……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有！”弗兰克道：“数据部核实了你活捉的那家伙身份，结果很出人意料，他的名字叫‘海斯克·卡夫瑞’，家住底特律，是一名小学五年级的教师……” 吴铮讶异道：“是很奇怪，一名教师确实不好跟一名杀手联系起来……” 弗兰克道：“还有更奇怪的，我们查阅了海斯克的所有档案，又打给当地警局求证，你猜怎么样？他早在三年前的一次空难中就丧生了，抓到的这家伙是个冒牌货！” 吴铮释然：“那也合乎情理，黑暗天使当然不希望组织内部的杀手暴露真正的身份……” “问题是，”弗兰克截道：“他的dna和海斯克的数据一模一样，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冒充了！” 吴铮猛的一惊，脱口道：“dna是一样的？” “对！”弗兰克道：“不看本人，等同于已故的海斯克·卡夫瑞死而复生！数据部人员为此疑惑不解，而我马上就想起了你说的那个‘炼金士’生物科技公司！” 吴铮圆睁双眼：“没错！只有他们能搞出这种把戏！将无关紧要的死人dna移植到杀手身上，不但可以掩人耳目，一旦被捉，也永远调查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这些人……这些人就像活在世间的幽灵！” 弗兰克道：“所以他们真正的底细，恐怕也只有‘炼金士’公司掌握着原始数据！” 吴铮迷茫的摇头：“可黑暗天使怎么会跟炼金士扯上瓜葛的？他们培养出的杀手个个毒辣阴狠，如果再能随意更改体内的dna，化身成不相干的人，那岂不是……岂不是乱了套？” “乱套的只能是我们！”弗兰克叹道：“这种威胁太可怕了。夸张点说，这些‘变体人’越层出不穷，我们的麻烦就越大……搞到最后，有可能我们都不知道身边的人是否值得信任了！” 吴铮的冷汗涔涔冒出，颤声道：“那有没有核对另外三具尸体？” “核对了。”弗兰克道：“警方掌握的公民数据库里没有和他们匹配的。但不难想象，如果他们持外籍人士的护照，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的，想渗入本国境内都不是什么难事！” 吴铮彻底懵住，只感觉一个头三个大。雷根医院的杀手们本身已经很难对付了，但如果还有“隐蔽身份”这个优势相助，对付起他们来就会难上加难。 “我有个大胆的设想。”弗兰克道：“幕后真凶乔伊·拉蒂莫自己就是个‘基因改造人’，他策划这起绑架案又首选了黑暗天使的杀手们，会不会……” 吴铮接道：“会不会黑暗天使组织和炼金士公司本来就是一伙的？！” “不！”弗兰克道：“再加上一个乔伊，他们三个都是一伙的！” 吴铮身形僵住，瞪大了眼睛。 弗兰克听他不说话，又试探着总结：“这种假设如果成立，在搜集证据方面对我们是有利的，但需要主动出击，在这三者之间的任意一个身上寻找突破口；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维系下去，我们不堪其扰，也永远查不出真相！依我看……你得想些办法了。” 吴铮道：“那个假的‘海斯克·卡夫瑞’，不能撬开他的嘴吗？” “目前为止什么都不肯说。”弗兰克叹道：“这可能需要个过程，也可能一直没有结果，至少不能把他作为我们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 吴铮思绪烦乱，皱眉道：“晚上找个时间见一面，再详细谈，我现在要赶去汇容典当铺。” “好的。”弗兰克应了一声，随后接道：“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吴铮道：“什么事？” 弗兰克道：“是关于那批美联储的黄金。我的动议大概还没列入审核程序，今天就传出了一个意外消息……安委会里有一位重要成员到f总部主动认罪了，他承认此前已经先一步把押运路线和时间表泄露给了外界……结果被当场逮捕。” 吴铮颇为意外，分析道：“如此一来，有人给你当替罪羊了？” “谈不上替，他本来也有罪。”弗兰克苦笑，但语气如释重负：“只是……我真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样一个结局收场，不知道该觉得庆幸还是讽刺。” “还是庆幸好点吧。”吴铮调侃道：“否则人活着，总被这样那样的讽刺困扰，太容易迷失方向和消极应对，一点希望都看不到……这样很好，有人认了罪，戴安娜也放弃了行动，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警长大人，从此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弗兰克道：“戴安娜纵算还有野心，恐怕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了。形势这么一发展，根据最新的消息说，那批黄金被取消了押运，放在旧金山分部的保险库里不动了，再次提上议程遥遥无期。” 吴铮随即想起了奥斯卡和斗牛帮那些人，跟着笑道：“美联储安委会这一道封杀令，不知断了多少人的发财梦，各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大盗抢匪们难免郁郁，一票大生意就此泡了汤。” “不说这些了。”弗兰克改换话题：“我准备亲自再审一次那个假海思克，顺便搜寻各方面的证据，晚上见面时争取给你提供几个方案。”说完挂断了电话。 吴铮也揣起手机匆匆下楼。心里暗想，自打“降服”弗兰克以来，这老小子兢兢业业、规规矩矩，对他的话基本上是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似乎反戈草州团、暗查乔伊·拉蒂莫这样的大事也硬着头皮接了下来，表现的可圈可点……看来当初的决定还算正确，否则应对眼下接二连三的麻烦，没有他的帮忙，自己早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