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雪之哀伤（下）
寒雪已经记不清了，这是母亲的第几次惨叫了。她的喉咙早已嘶哑了，嘶哑的惨叫，还有刀子刺进rou里的声音，一同在山间回荡着，在寒雪的心里回荡着。她的精神已经恍惚了，眼泪早已流尽。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如同一尊人偶一样，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纷飞的鲜血，如同春暖花开之际的花瓣，片片地洒落… 当暗王将终于停下的时候，这个杀人魔王也有些累了。他举起手，用臂弯擦了擦头上的血汗，走到了寒雪的面前，又问了一遍。 “我还是…不知道…” 她的声音，甜美不再，只是干巴巴的，如同将死之人的哀嚎。 几个暗王兵又把她弟弟推了出来，他拼命挣扎着，发出了绝望的哭号：“jiejie，救我啊！” “哼，小孩子的rou应该会比较嫩，动起刀子来也会轻松一些吧！” “jiejie，救救我，救救我啊！” “救救我啊…” 她的精神死了，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两种颜色，红色和白色，红色的血，白色的雪…除此之外，一切都无影无踪，她祈祷着，希望他们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事，就是看着那个范冷剑，同样在暗王将的屠刀下，同她的母亲和弟弟一样，化成了无数的血rou块… “哼，带她走吧，虽然没找到张长弓，不过，卡卡拉帝的另一个目的倒完成了，也算是不虚此行啊，哈哈…” 一片恍惚里，她只听见了暗王将最后的冷笑，感到身体被几个暗王兵拖走，越走越远… 此后，时间仿佛都不存在了。当她再一次见到张长弓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寒冬了。 无上帝国的都城，风雪在城楼上堆积着，几柄画着永夜之神图腾的旗子，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城墙外，是密密麻麻的人海，在雪原之中延伸到了无限远。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三十六名守护者。 卡卡拉身披皇袍，站在了城楼的中央。他默默地注视着城下的大军，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仿佛他们就像烈日下的雪一样，瞬间就会化成一阵青烟。 张长弓站到了最前面，举起他的火焰长弓——烈焰突袭，指向了卡卡拉。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了，七年的征战，无数将士们的热血，甚至连神兵的主人也换了好几次，他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迎来了最后的战役。 “卡卡拉，投降吧！你手下的暗王将，都已经为神兵所斩杀，你剩下的，仅仅只是这最后的防护结界而已，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忏悔吧，向天下的万民，赔罪吧！” “哈哈哈！笑话，无耻的反贼啊，你们居然要朕向那些贱民赔罪，真是太可笑了啊，哈哈！” “住口，卡卡拉老贼，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多屁话！”举起雷霆剑，指着城楼上大骂。 “哈哈哈！”卡卡拉又是一阵藐视万物的冷笑：“可恨的反贼，你们以为，朕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带上来！” 很快，几个暗王兵押着包括寒雪在内的四个人，走上了城楼。他们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是一片最深的绝望，他们是卡卡拉精挑细选出来的“最黑暗的心”。 张长弓愣住了，他看着寒雪，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放下了长弓，静静地注视着，喉咙不由自主而动，发出了内心最深处的呐喊。 “小雪！” “长弓？” 他的声音，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她心里铅重的黑暗。早已一片死寂的世界复活了，她的世界又有了色彩。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长弓！长弓！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此刻，隔在他们之间的那道无形的结界，仿佛真的不存在了，他们的灵魂，飞到了一起，仅仅地相拥着… 然而，当卡卡拉又挥了挥手，暗王兵冰冷的刀锋接触到她的脖子上的时候，他们终于从春暖花开的天堂中跌落下来，回到了残酷的人间。 “张长弓，我警告你，交出你们的神兵，立马撤军，不然的话…” “长弓，你不要管我！” 她的话是真心的，这个世界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剩下的只有他。如果自己能为他一生的理想而牺牲的话，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恐惧的。 “盟主，已经没有暗王将了，这道结界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快一点把结界打破，就可以把他们救出来了！”一个看起来还是孩子的小将挥了挥千破刀，大喊道。 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却捧着符文巨典，摇了摇头：“不行，就是集合了108件神兵的力量，也需要几分钟才能打破结界，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盟主…” 张长弓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也同样看着他，脸上是安祥的微笑。而后，她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屠刀的降临。 一片漆黑里，死亡却并没有来临。她听到的，只是卡卡拉的又一阵狂笑。 “哈哈哈，好！好！你们有种！朕真是小看你们了！那好，既然上策不成，那就只好实行下策了！拿上来！” 伴随着暴君的狂笑，寒雪感到身边的暗王兵都跑开了。她睁开眼一看，一片轰隆声里，四架弩炮被推到了城楼两侧的塔台上。守护者们立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弩炮却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城楼上的那四个人。 张长弓吃了一惊，他不明白，卡卡拉为何要多此一举。然而，当他看到了弩炮上的箭时，却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些箭通体漆黑，看上却像是凝结了的黑暗。弩炮旁的暗王兵都带着厚重的铁皮手套，在那里小心翼翼地cao作着。 “邪灵之铁！”穿着道袍的女子惊叫惊叫了起来，随即又拼命地摇了摇头：“不，那是…极夜之铁！可以制造出地狱天王，比邪灵之铁还有恐怖千万倍的魔物！” 却不屑地说道：“可是，它的致死率也是邪灵之铁的上千倍，卡卡拉努力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也不过上数万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而已。”他又举起雷霆剑，指着卡卡拉骂道：“老贼，就凭着这几个人，你就想造出地狱天王，你做梦！哥，我们上吧！” 张长弓还是没有反应，他看着她，她的脸上，依旧是视死如归的微笑… 卡卡拉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两个魔鬼般的角仿佛在他头上抖动了几下。他恶狠狠地咬着牙，声音仿佛呼啸的寒风一样冰冷：“张长弓，朕在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肯退兵吗？” “老贼！你休想！我不会答应你的，我决不会撤退！” “哦，是吗？”恼怒之下，卡卡拉的脸上却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么，朕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放箭吧！” 第一支极夜之箭射了出去。那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先是在巨箭的冲击下全身一震，很快，几乎是在一瞬间，暗色的火焰在她的全身上下突现，将她完全地包围住。她身上的绳子都被烧断了，然而，她却丝毫没有移动脚步，只是伸出了两只火炬般的双手，在空中狂舞着，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人油四散飞溅，在城楼上燃烧着，嗞嗞作响。皮rou不断地从中年妇女的身上剥落，很快，她的骨头也化成了灰烬，城楼上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了被烈火熏成黑色的地砖。 寒雪惊呆了，一瞬间，死亡的恐惧如同一把尖利的刻刀，在少女柔弱的心灵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她本能地尖叫了起来：“啊…” 一片恍惚里，她依然只听见他那坚定如铁的声音。 “我…决不会…撤退…” 第二支极夜之箭也射了出去，那个强壮的男子也震了一下，很快，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狂喷而出。他痛苦地低下头，然而，鲜血依旧不住地从他嘴里涌出，一刻不停，如同一道鲜红的瀑布，城楼上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终于，他停了下来，仿佛身上的血都流尽了一样，他脸色苍白着，在巨箭的重压之下瘫倒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体。然而，呕吐却并没有停止，他依然不住地发出一阵阵干呕声，突然，一大团红白相间的“rou”慢慢地从他嘴里呕了出来，那正是他的内脏… 可怕的是，他的意识依然清醒着，他那圆瞪着的双眼依旧在滴溜溜地转着，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五脏六腑，慢慢地离开他的身体… “呕！”寒雪也忍不住了，蹲下身体，疯狂地呕吐了起来。 “长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不！我决不会，撤退的！” 第三支箭射了出去，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疯狂地举起双手，仿佛在仰天祈祷着。黑色的电流在他身上涌动，他的身体疯狂地抖动，跳起了死亡之舞。 终于，老人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他的身体在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中，碎裂成了无数的血rou块。鲜血飞溅在了寒雪的脸上，她目光空洞着，心里的的世界再一次地死去了。 “救救我，长弓…” 然而，他却低下了头，两行清泪从他的眼里流出，在雪地上结成了冰。他咬了咬牙，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两个字： “攻——城——” 剑气，炮弹，火球…神兵的各色光影，砸在了防护结界上，在上面留下了一阵昏黄的光晕… 少女的身体是那样的柔软，巨箭几乎有一半穿过了她的身体。她猛烈地震了一下，却并没有倒下。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在她惨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细流。寒冰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一个寒冷的冰棺，让她葬身在无边的严寒之中… 她知道，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永远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