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三更客栈归
凉风不断钻入袖袍，倾墨一般的夜空中一只朱砂桂乘风而起。远远看去，桂枝上似有三道身影衣祙飘飘。 “太子站稳了。” 紫衣的青年站在桂枝的最后端，拔剑扶着以免摔下。他被风迷了眼睛，额前的水玉染了月光泛出朦胧的光晕来。 “请问……上仙？现去往何处？” “先去客栈避上一晚，明日去找道长。太子你是要去寻道长的罢？” 他正前方，一袭雪似的白衫被风掀起，宽大衣袍下扶苏白颈微露，青丝垂散。他拉着书生站在前面，抬手御风，因着袖子扬起牵动衣衫，纤腰仿若画竹，似能盈盈一握。 “是。” 太子回答道，一张口风便灌了进来，冷意十分呛人。 “我做白姓，书生柳姓。” 扶苏在前头说道，拉着书生并未松手。柳止生被他拉着，感觉到他的手指微凉，修长而纤细。书生僵了僵，而后手一动，欲要抽回。 “别动，先疗伤。” 白衣的月老并未回头，却握紧了书生的手，悦耳的声音低低散在风中。 柳止生一愣，只觉得被握住的手蓦地一温，双手交合处太白光晕浮起，好似冬日暖阳一般舒适的热度将手笼住。 “方才，我冲动了。” 扶苏顿了顿启唇。 方才他以为书生出手表示要那白荼的命，一时怒意用了些力道甩开了他的手。竟没注意到书生就站在紫檀桌边，手当时便狠狠一磕。 若不是柳止生一直笼着袖，连替他挡住官兵也用的是左手，他当真不知道自己伤了他。 “无碍。” 柳止生低头盯着二人交握的手，腕上的淤青正逐渐褪去，他出声答道。 桂枝在高远的天空御风，正是凌晨，冷意阵阵入骨，却大概因着从扶苏掌心缓缓传来的温热仙力，柳止生双眸不知不觉一眯，竟并不觉得寒冷。倒是一直在桂枝尾上撑着龙刃的太子连着被风呛了几口，止不住咳嗽起来。 很快便到了客栈。门窗皆紧锁着，灯笼也熄了，客栈内外都安静的很。 桂枝停在半空，扶苏手轻轻一划，窗户便缓缓被打开。他瞥一眼书生已经无伤的腕，松开手脚尖一点，飞身钻入窗中。柳止生紧随其后，轻盈落地，紫衣青年长剑一撑，也跳了客栈中。桂枝被风一吹，消散在半空。 “先回房住上一晚。” 三人放轻了脚步穿过漆黑的走廊，隔壁房被狐妖袭击的公子哥应该已经被送去治疗了，每一间客房都安静的针落可惊。 二人所定的上等房就在前面，柳止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在了最前面，扶苏眯了眼抬脚跟上，就快要靠近房门，前头的书生却突然绷紧了身体，右手突然一抬将他拦在身后。 “什么人！” 柳止生低喝一声，迅速退后一步，左手道符瞬间点燃。 在攸然亮起的符火中，扶苏和紫衣青年定睛一看，才见门口有一人正伸手欲推开房门！ 没料到扶苏等人会突然出现，那道身影骤然一僵，随即惊呼一声，转身发现无路可逃，腿一软竟跪了下来！ “客官、客官饶命！” 符火光亮一照，那人头戴小帽，肩上长布，连连颤抖着叩头。看着那身形，柳止生眸色一深，他认得这人——客栈的跑堂。 “又是你。” 扶苏也认出了小二，上前一步，俯身盯着浑身颤抖的人。那小二捂着手臂，缩在门口，低头连声道歉：“二位客官饶命、小的……小的只是以为二位已经走了，所以……想来收走二位的包袱……是小的贪财、小的认错，放过小的吧……” 他支支吾吾语不成调，说着干脆俯下身连磕好几个头。房门已经被他打开一条小缝， 原是对他们的财物动了歹心才来开的房门……柳止生顿了顿，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收起了符火。 “起来吧，去多备一床铺。” 他的声音冷淡，但也听得出并未多有计较。小二松了口气，才注意到二人身后还有一人。他连连应了几句“是”，慌忙起身踉跄着走了。 柳止生把门推开，三人这才进了房间。他拿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房间亮起，太子环视一周，房内清简，一桌二椅，一床一铺便无其他。柳止生来到窗前正伸手，却发现窗户已经被关上了，他眼微微一眯。那厢扶苏已然拿出了被褥，在地上铺好。 “谁睡这儿？” 他指了指床，三人自是只有一人能睡床上的。 “客官，万分抱歉……床铺没了……” 门口小二低低扣门，声音还有些慌张。太子一愣，扶苏也不由抬头瞥了眼门口。 “你下去吧。” 柳止生发话，小二得赦立刻便退下。房内三人抬首对视一眼。 “我就……” 紫衣的青年把剑收回剑鞘中，思考了一下开口。他怎么说也是外来的，不可再添麻烦，现下也快要天亮，坐一会儿便算是休息了。 “你们休息，我守着。” 柳止生打断青年的话，在桌前坐下。青年一愣，正要接话却被扶苏拦下，白衣月老坐在床前，抬眸开口：“委屈太子睡这一人铺了。” 他颔首，往床上合衣躺下，朝里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休息吧书生，明日还有路要赶。” 太子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感谢道：“何来委屈，如此甚好。那位兄台也快些休息吧。” 他朝柳止生看去，青衫的书生一顿，随即起身来到床边。 扶苏轻轻翻过身背对着柳止生，青丝垂散在枕上，烛光中白衣温柔。 柳止生盯着他看了一阵，合衣躺下，同他隔开一拳距离，而后敛目假寐。 太子也胸上枕剑躺下了被褥之上。 客栈再度归为平静。兀然间，窗扇噼里啪啦，夜里不知怎的便下起了大雨，风刮柳叶，远处还隐隐有雷声轰隆。 有新生的孩子被雷声吵醒，哭声阵阵。似是丑时以后，街上照例响起了敲梆子的声响。报时的巡夜人拖长了声音—— “夜半响雷，雨滴大作，龙王出宫，巡游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