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历史的惯性
今天，崇祯皇帝从下午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龙案一步，其勤勉程度可谓是历朝历代的皇帝独一份。 稍倾，崇祯皇帝放下了御笔，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地嘘了口闷气，这才问道：“高起潜和卢象升来了没有？” 这时，一直伺候在身边的王承恩才低声道：“启禀万岁爷，高起潜早到了，卢象升却是刚到，现都在文华殿外候驾呢。” 崇祯皇帝愁眉不展地又喝了几口茶，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低声说：“起驾！” 一行人疾步来到了文华殿，高起潜和卢象升两人就在殿前等候。 命王承恩叫上他们，大家穿过前殿，一直走进文华后殿，在东头一间大殿里、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 这时，高起潜和卢象升俩人跟着进来，向崇祯例行了五拜三叩头的朝礼。 崇祯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们平身吧，卢爱卿，你深夜进宫有何要事？” 卢象升站了起来恭敬的回答道：“启禀皇上，微臣深夜进宫惊扰皇上实属不得已，此刻微臣大营中粮草匮乏不说，所调集之人马尚有小半还未抵达，这样之兵马如何可以驱逐鞑子？” “况且，鞑子势大，微臣也恳请皇上准许，调集山东总兵都督、建威将军牛虻率领所部人马进京勤王，牛虻所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有他在微臣驱除鞑子的把握就会多一些。” 崇祯皇帝听了脸色有些难看，一旁的高起潜看到崇祯不太高兴，急忙出来喝道：“卢督师，难道我大明离开牛虻就不能打杀鞑子了吗？还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呐？” 卢象升犀利如电的眼神扫在高起潜身上，吓得高起潜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心中不禁又怒又气，扯起尖锐的嗓子喝道：“卢象升，你若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皇上的重托，你大可明言，不用摆出这般架势吓唬人。” 卢象升冷哼一声：“高公公，卢某人能否胜任督师一职只有皇上才能定夺，就不劳公公费心。卢某还请高公公莫有忘了，鞑子现在正在祸害我大明百姓，抢掠我大明钱财，况且打仗向来是武将之事，公公还是不要多管才是。” “你........” 高起潜在内廷中向来以知兵而著称，此刻被卢象升这么一说，顿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卢象升，咱家今后一定要你好看！”满脸通红的高起潜暗自恨声说道。 在皇帝跟前，他此刻感觉到自己的面子被卢象升一扫而光，一股无名之火顿时从心中涌起。 “够了，朕今天来见你们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崇祯皇帝一摆手，神情肃然的说道：“建斗，高起潜说的有些道理，难道我大明帝国几百万将士，除了牛虻和牛家军，真的就不能够打仗了吗？” “这.......” 卢象升还真猜对了，崇祯皇帝对于牛虻的忌讳却是越来越深，以至于到了有些谈虎色变的地步。 看到卢象升愣在当场，崇祯皇帝对他也有些愧疚，对卢象升说道：“卢爱卿，朕也知道你难做，但是再难你也要担此大任。为了减轻你的压力，朕特地把高起潜派给你做监军，你意下如何？” “什么！让高......高公公给微臣当监军？”听到这里，卢象升不禁大惊失色。 “嗯？怎么你不愿意？”崇祯皇帝的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皇上恕罪，这个.....微臣自然是欢迎的。”卢象升赶紧答应下来。 开玩笑，派太监进军中、那是老朱家的传统，自己敢不同意吗？恐怕自己若是敢冒出半个不字，袁崇焕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那就好，你回去准备吧，鞑子现在已经有了退兵的迹象，不能够让他们这么大大咧咧的离开，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丢下一层皮！” 看到卢象升答应下来，此时的军情已经迫在眉睫，却是无法再耽搁下去，崇祯皇帝摆了摆手就把他打发离开。 这时，殿内只剩下崇祯和高起潜曹化淳、王承恩四人，崇祯皇帝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了片刻，然后用沉重的语气低声说：“高起潜，你这几年常常出外监军，还算是有一些阅历，朕此次叫你总监天下勤王兵马，这担子不轻啊。你可得小心办事，驱逐鞑虏，保卫京师，万不可辜负朕意。” 高起潜很明白皇上是在敲打他，虽然他自己也确实很怕清兵，但他用慷慨的声调回答说： “奴婢甘愿赴汤蹈火，战死沙场，决不辜负皇上多年来的豢养之恩。” 高起潜虽然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只是一张嘴能说会道而已，说句“纸上谈兵”都太过于抬举自家了，但是一向极会隐藏自己的他，当然不会暴露出自己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嗯，起来吧！”崇祯把手虚抬，高起潜趁势站了起来，垂手站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崇祯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时常怀疑朝臣联起手来蒙蔽他，因此派了太监来监视臣子，但他对自己左右的太监们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因此又十分无奈的、事必躬亲的勤劳工作。 但是有些事情他又不能代劳，心中十分焦虑，这才对高起潜左叮右嘱的，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根本就看不清高起潜这个马屁精的真正面目。 当高起潜同崇祯皇帝在文华殿谈话的时候，卢象升已经率领着一队骑兵驰骋在从昌平往京城德胜门的大道，这队不到二百人的骑兵他们所骑的全是关外换来的骏马，时而加鞭飞奔，时而缓奔，以便使冒着汗水的马匹稍得休息。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笼罩着的、沉沉的旷野里，像一阵凶猛的暴雨，时常从附近残破的破庙或房舍里引起来汪汪犬吠，引来了那些流龟缩在大道两旁的流民乞丐们、惊恐而畏惧的目光。 卢象升感到此时此刻有一团炙热的火焰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在文华殿中的遭遇，让他彻底明白了皇帝那多疑的性格。 诚然在每一只大军里安插太监来监军，这是老朱家的光荣传统，不可能因为自己而改变，卢象升也不奢望自己能够破例，但是卢象升却想不到皇上竟然会派高起潜来监视自己。 高起潜是什么人？虽然在内廷中高起潜以知兵而著称，但身为兵部左侍郎、大明帝国最杰出将领之一的卢象升却非常清楚的知道，高起潜这种人只是占了一个知兵的虚名，糊弄一下崇祯皇帝这个外行尚可，若真让他统兵作战，十有八九就是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不是每个太监都能和“三宝太监”郑和相提并论的。 卢象升如今是加兵部尚书衔、总理五省大臣，可谓是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心中却是憋屈、无奈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