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降

    绛树推开虚掩的木门时，原本缥缈的琴音清晰了几分，她更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这间名唤“青绛”的胭脂店开在都城最热闹的西街旁的小巷中，若不是那悠扬缥缈的琴音，绛树怕是永远不知有这么一间精致古香的胭脂店存在。

    店内掌着一豆灯光，烛火微弱地跳跃着，虚映着那双拨挑着琴弦的纤纤素手。

    仿佛察觉到外来者的闯入，琴音截然而止，清冷的女声随之响起：“姑娘，本店今日不营业。”

    “我不是来买胭脂的。”绛树的声音清甜，这幅与生俱来的好嗓子已然名满都城，无数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听绛树一曲，“我只是觉得这琴音似曾相识，便过来看看。”

    黑暗处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不一会儿，一名身着墨黑色纱裙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眉目浅淡，五官如同隐在一片氤氲的水雾之后那般虚幻，唯有精致的绛唇十分艳丽抢眼，宛若一朵开到荼靡的凤凰花。绛树堪堪把目光从她的绛唇上移走，便不由暗自咋舌，眼前这位女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却蓄着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她的穿着打扮都与现今大街上的姑娘大相庭径，浅淡间却有摄人心魄的美。

    “似曾相识？”黑衣女子双目定定地锁住绛树，清澈的目光几乎让她避无可避。

    青琴借着跃动的烛光打量着眼前这位红衣女子，她火红的衣裙上绣着精致繁复的花朵，妖冶得如同她眉间盛开的红莲，精致的黛眉微挑着，夹杂在里边的倨傲神色宛若与生俱来一般自然而然。

    绛树不知如何作答，便顺着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旋律轻声哼唱出来。婉转的歌声与之前悠扬缥缈的琴音几近契合，黑衣女子脸上清泠的神情却在降树清甜的嗓音中渐渐破碎。

    “绛树？”失神之间，青琴轻声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她低垂在袖子下的手紧紧蜷缩起来，太过用力，几近难以抑制地轻颤。

    “你认出我了？”绛树停止吟唱，随即展开艳丽的笑容，她明艳的面容上神采飞扬。

    “是啊，我认出你了。”青琴的声音轻若烟雾，仿佛一不留神就能被清风吹散。

    绛树正想再说些什么，屋外传来侍女急切唤她的声音。绛树自记事以来，便是生活在戏盈楼里的，她与生俱来一副好嗓音，对音律十分敏感，花姨自小便如教养大家闺秀一般培养她，直到她长大之后不负所望地成为戏盈楼头牌歌姬。然而她生性活泼热烈，又被花姨惯得娇纵，从挂牌的那日便自作主张立下规律，绛树只卖唱不卖身，且一日只接一位客人。虽然绛树性格有几分刁钻古怪，但容颜倾城，歌声更如天籁，每日戏盈楼门庭若市，无数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绛树一曲。

    “那你叫什么？”

    “青琴。”青琴哑声道。

    听到“青琴”二字，绛树心中莫名一跳，脑海中仿佛有一根弦悄然绷紧，她压下心中的异样，轻声道：“青琴姑娘，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拜会。”

    青琴点点头，便静静地看着那火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静立良久，方才轻舒一口气，昳丽的绛唇随即轻轻勾起。她又转身回到阴暗处落座，素手又重新开始抚琴，俨然是与之前相同的旋律，却是多了几分缱绻婉转的柔情。店中焚着清浅的香料，混合着胭脂独特的香氛，女子清甜扣动人心的吟唱终于拨开漫漫时光的轻雾再次回到她耳边。

    后院里传来一声突兀的清啸，琴声徒然停顿下来，青琴低垂的睫毛轻颤，她清冷虚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她缓缓起身，走到书桌旁取出纸笔快速写下几个字。青琴施施然来到后院时，在院中桂树上等候已久的少黧见到她，不满地拍了拍翅膀。青琴安抚似地拍了拍跟前这只赤首黑目的三青鸟，后者衔着纸条，傲娇地晃了晃头。

    “去吧，少黧。”青琴看着少黧振翅飞远，双眼微微眯起，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